烙烟疤

当天夜里，楚念因为严重的腹痛，在床上疼得直打滚。

此时已是凌晨。

茉莉急得团团转，又不敢打扰赵聿京，只好壮着胆子敲响了徐靳的房门。

她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显然做得不够多，在她抬手那刻，房门倏地被拉开，茉莉吓得腿软，失重向后倒去。

徐靳眼疾手快揽过她的腰，将人扶稳后没有留恋地抽回手。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茉莉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稳稳站定。

“什么事？”

茉莉怕赵聿京，同样也很怕他，所以徐靳说这话的时候，不自觉调低了几分音量。

“啊，”茉莉惊魂未定，抿了下唇才小声开口，“那位新来的**抱着肚子喊疼，我问不出什么，所以......”

她声音越来越小，甚至不敢去看徐靳的眼睛。

“抱、抱歉，是不是打扰您休息了......”

徐靳顿了一下，意识到她说的是楚念。

茉莉平时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楚念又是个半聋，能问出什么才奇怪。

“打电话给家庭医生。”

徐靳打发走茉莉，去了书房，现在的时间，先生应该还在工作。

他走进去的时候，果然见灯还亮着，赵聿京推了下眼镜，头也没抬，专注着文件上的内容。

“肚子疼？”听了这话，男人笔尖停顿，掀起眼皮看他。

徐靳点了下头，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已经让家庭医生上门了。”

这点小事，根本没必要打扰赵聿京，他自己就能解决。可徐靳想着，毕竟是先生亲自带来的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不好交代。

赵聿京忽然想起他一时兴起的投喂游戏。

难道是喂得太多，把小姑娘撑着了？

赵聿京皱了皱眉，摘下金丝框架眼镜，将手中的钢笔放下，“去看看。”

客房内，楚念捂着肚子蜷缩在床边，鬓边的碎发被汗水打湿，浑身湿哒哒一片。

徐靳先把一边哭啼啼的茉莉叫出去，免得她吵得先生心烦。

赵聿京看着楚念，本想问她哪里不舒服，但又想到她听不见，无奈只好走近了她，待她不算柔和的目光看向自己才张嘴。

“怎么个疼法？”

楚念疼得厉害，忍不住泄出一声嘤咛，“唔...”

“肚子疼，好疼......”

不论赵聿京怎么问，楚念只有一句话，肚子疼。

男人满脸无奈。

看着楚念皱成一团的小脸，赵聿京没由来地感到一阵烦躁，养活一个孩子原来是这么麻烦的事？

“不是说已经通知医生了？人呢，死路上了？”

回应他质问的，是茉莉小心翼翼敲响的房门，她脸色微红，怯生生开口。

“先生，医生到了。”

徐靳正准备打电话的手顿住，赵聿京也很自然地退到一边，不耐烦道，“给她看看。”

满屋子不寻常的气氛，医生猜测赵聿京应该是刚发过火，也不敢耽搁，放下药箱给楚念诊治。

他把楚念蜷缩的四肢伸展开，在她肚子上四处按压，不停问，“这里疼吗？这里呢？”

楚念哪里知道他在说什么，紧闭着眼睛，只觉得有个神经病一直不停地在戳她的肚子。

医生无奈，只能从她的表情来判断到底哪里最痛。

大约两分钟后，家庭医生有了诊断。

“这位**是积食引起的腹痛发烧，应该是平时营养不良，又一次性摄入了太多食物的缘故。”

“不知道这位**晚饭都吃了些什么？”

不说这个还好，说起晚饭，男人的表情愈发冷了。

“怎么治？”赵聿京声音沉了沉，没答他的话反问。

医生大气不敢喘，额头沁出一层薄汗，“那我......开点儿药？”

徐靳扶额，在他说完这话的时候及时出声打断，“我跟您去开药。”

医生如释重负，拎起药箱就跟着徐靳出门。

偌大的房间，只剩下楚念的闷哼，还有赵聿京清浅的呼吸声。

她闭了闭眼，拖着虚弱的身体往赵聿京的方向挪了挪，从被窝里探出只手，似乎是想捉住些什么。

沙发上，满脸写着‘生人勿近’的男人低眸，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

或许他知道楚念想做什么。

犹豫了瞬，他还是靠近她一步，让她刚好能捉住些什么。

楚念选择的，是他的手。

和车上的温度完全不同，此时的楚念手心带着灼热的温度，似乎比他还要滚烫几分，暖意顺着指尖传递至他全身。

赵聿京很反感这种接触，本能地便想抽离，他稍一偏头，对上女孩儿湿漉漉的杏眸。

她仰着头看他，苍白的脸颊被烧得有了血色，鼻尖眼尾都透着薄粉，莫名惹人怜爱。

许是愧疚感作祟，赵聿京顺着她的动作在床边坐下。

“公平。”

他薄唇微张，轻轻吐出两个字，也不管楚念听不听得见。

是他害小姑娘积食的，像这样陪陪她，也算还她个公平。

楚念掌心里，一只大手任由她抓着。

干燥，温热，带着些许男人的粗糙。

她蜷起手指，让那只大手完全包裹住她。

楚念费力地凑他更近了些，小脸几乎埋在男人腿侧，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才又闭上眼。

生了病的人，总是格外粘人。

楚念却不是，或者说，从前的楚念不是，因为没人可以给她粘着。

现在不一样，她从这男人身上感受到善意。

他带她离开楚家，他教她写字，还给她美味的食物。

他是好人，善人。

楚念想着想着，眼皮越来越沉，最后干脆靠在赵聿京腿边睡了过去。

赵聿京的身体一直绷着，直到身边传来她均匀的呼吸声才渐渐放松下来。

他垂眸，眉头还保持着微拧的弧度，静静端详着楚念的侧脸。

鬓边的毛绒碎发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皮肤上，让她本就巴掌大的脸看起来更加小巧。

这让赵聿京莫名想起鹌鹑蛋，如果形容别人要用剥了壳的水煮蛋形容，那楚念的脸应该和鹌鹑蛋差不多大？

赵聿京敛眸，视线定格在他掌心里的小拳头。

资料上写，她已经十八岁了，可严重的营养不良，让她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

这孩子这么大了，是不是自己也该避嫌？

如是想着，赵聿京试图起身。可他刚一动，身旁的楚念立刻就有要醒来的迹象。

没办法，赵聿京只能妥协，尽管他想不到任何理由来解释自己的纵容。

不得不说，这种被束缚的感觉糟糕透了。

半梦半醒的楚念似乎很不满他的行为，直接爬到男人身上，沉甸甸的脑袋直接枕在他结实的大腿上。

做好这一切，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

赵聿京的背脊绷得更紧，仿佛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凝固。

这女孩儿未免太大胆了些。

徐靳拿着药和温水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他张了张嘴，下意识发出一声惊叹，“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