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人泪

1

妻子离世第七年，我被女儿送去了养老院。

被护工殴打长达半年统统忍受了下来。

直到新年伊始，我逃回家想给妻子上一炷香。

却家门外瞥到本已离世的妻子，搂着的正是她多年前的初恋。

她举杯庆贺道，“咱们一家三口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女儿甜甜一笑喊道，“爸！等那老不死的东西一死何氏就归我们所属了，对他装的孝顺也算值了。”

原来，所有幸福的模样都是她们为了和高利垚团聚演出来的。

再次睁眼，我回到了和柳芊刚结婚的时候。

……

“何酋，我已经帮你向厂里申请离职手续了，大概需要三天流程时间。”

书记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同情，离开之前我对他说道。

“我离职的事，暂时先不要让柳厂长知道。”

办完所有事情之后，我才往家走。

巷子外几个妇人正围在高利垚屋外，议论声传到我的耳边。

“这柳厂长真是可惜了，嫁给了何酋那个一事无成的男人，要是嫁给高医生多般配啊。”

“谁说不是呢，何酋一个技术工人哪里比得上高医生？”

舌尖苦涩想要辩驳却如鲠在喉。

所有人都觉得我配不上柳芊，所有人也都忘了，当年是柳芊求着和我结婚的。

驻留在高利垚屋外，看到了对我说厂里有生意要出差两天的柳芊。

她笑得柔情，看着高利垚握着相机笨拙地给找角度给她拍照。

流露的笑容那么真切，与在我面前板着脸的模样全然不同。

看着那台相机，我自嘲地笑出了声。

上辈子，我在家里柜子里见到过那台照相机。

还以为是她记得我提过想拍一张合照，是特地为我们十周年准备的礼物。

为此，我不辞辛苦连轴转加了一周的班，给她买了一条项链作为回礼。

纪念日那天，我欣喜若狂地等她回来。

甚至已经想好了我们拍好的合照框在家里哪个位置。

可从白天到黑夜、冷饭重复热了五六遍也没等到她回家。

我揪着一颗心打开柜子时，发现相机已经不在了。

隔天她回来时，从衣服里掏出一张她和高利垚的合照。

我才明白那台相机根本不是为我买的。

“利垚，我们拍张合照吧，我想珍藏着等咱们老了以后再缅怀。”

她晃着高利垚的手一个劲地撒娇。

咔擦一声按下快门时，她主动亲上高利垚的脸。

是我两辈子都没有见过的温柔模样。

我浑浑噩噩回了家。

天刚黑刚黑，柳芊沉着脸回来，对我冷眉冷眼。

“你下午去了利垚家门口？守在他家门外装可怜给谁看呢？！”

“利垚看到你那可怜劲非让我回来陪你！真是没事找事！”

能让她主动开口只有指责与谩骂，不会再有其他了。

唇角抽了抽解释的话在舌尖辗转，最后却选择了沉默。

我默默地衣服收拾好，漠然说。

“嗯，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她嗤笑一声，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了！整天就想怎么不择手段把我栓在你身边！”

柳芊的吼声不大，话却比刚才更加刺耳。

听着她的话心中尤其讽刺。

我不过是在生日那天乞求过她一次留在家中。

只是在生日那天能有爱人相伴而已，这就是她口中的不择手段。

我一句也没反驳，平静麻木地照单全收她的数落。

或许实在太平静，她察觉到了怪异停下了吼声，缓和下态度问我，

“收拾衣服做什么？”

我面无表情地说，“马上过年了，旧的不想要了。”

她随意点了点头，完全没有深思一向节俭的我怎么舍得将衣服全部丢掉。

她在床边坐下，手抚在腹部若有所思道，

“老公，你想不想和我有个孩子？”

我两眼无神地瞥向她腹部，半晌没有说话。

她牵住我的手放在她的腹部，露出罕见的柔情温柔道，

“到时候我带着你和孩子一起出差看遍所有城市的风景，就像咱们结婚时说的那样，那么美好啊。”

2.

盯着她的腹部，我勾起了一抹讥笑。

其实早在三天前，我就看到了柳芊的检查报告。

上辈子，她说这些话时，我激动得整夜睡不着。

想着未来孩子出生后，我们会回到刚结婚时候那么恩爱。

却没想到这个孩子成了刺向我的一把利刃，宠爱了二十年的女儿是高利垚的孩子。

我抽开手和她拉开距离，默不作声避开她温柔的眼神。

柳芊茫然地望着我起身，出奇地没有发怒。

她轻声细语地说，“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

她话还没说完，高利垚急切地推门而来，

“芊芊，狗狗一直吐个不行，你过来看一眼吧。”

“什么？！”她立即起身朝高利垚身边走去，歉疚地看我一眼，

“等会儿回来再告诉你。”

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比不上高利垚家里的一条狗。

高利垚回头挑衅的笑让我心酸不已，将三天前兴高采烈准备的婴儿用品全部扔掉。

我太了解柳芊了，她不会回来了。

从前她也是这样被高利垚喊走，一次又一次错过我的生日、生病需要照料的时候、结婚纪念日......

在这个满是回忆的家中闭上了双眼，回想起了与柳芊的过往。

十二年前，柳芊家里厂子出了状况，急需一笔钱挽救损失。

当时我父母刚去世，留给了我一笔不小的金额。

我二话没说借给了同住一条巷子却没讲过几句话的柳芊。

她家里厂子因这笔钱渡过了危机，柳芊一家对我很是感激。

柳芊隔三岔五会拎着各种东西到我家里来看我。

渐渐的，巷子里传出了我们在谈恋爱的说法。

可柳芊竟然一次也没否认过，还问我愿不愿意跟她谈恋爱。

在一次她带着鞭炮到我家里来过年，轻轻拉住我的手问我冷不冷后，我们就稀里糊涂在一起了。

巷子里坐实了我们恋爱的说法，我担忧分手后影响到柳芊的名声。

毕竟，我们两家的家境悬殊实在太过，走入婚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柳芊紧紧握住我的手，她信誓旦旦地说，

“我们一定会结婚的。”

世事无常，正如我所料，柳家人看不上我强迫我们分手。

柳芊没有妥协，她在大雨里跪了整整一周的时间，放下狠话说，不能嫁给我就绝食。

柳家人做出了退步，同意了我们俩的婚事。

婚后，我们依旧甜蜜恩爱。

柳芊被查出身体难以受孕，她咬牙喝了三年中药调理身子。

所有人都感叹有钱人家出情种。

可事实上，从她三年如一日调理身体没有任何改善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了不对劲。

我带着她的药去找了中医，想看看是不是有哪味药不适合她。

可中医却告诉我，这根本就不是备孕的药，是避孕的药。

那一刻，我如坠冰窖。

三年之久，她的一切话都是假的。

又看到邮递员上门取她的信件，这次我拦下了她的信，解开了心中一次次的疑惑。

原来，和我恋爱到结婚不过是想刺激高利垚，想让他回到她身边。

我不相信她对我的好都是假的，坚守在她身边自以为能日久生情。

而现实将我的真心与一厢情愿彻底击垮击碎。

高利垚回来那天，柳芊扔下高烧不退的我去了火车站时，我知道我输了。

反复纠缠拉扯那点执念，不肯死心耽误了一辈子的时间也没得到她一次回眸。

用尽一辈子的时间来折腾自己，终于我醒悟了。

3.

柳芊一夜未归，巷子里流传出不少风言风语。

大家都在传，昨天夜里柳芊的叫声有多销魂多大声，吵得人都睡不着。

我麻木地忽略了这些话，忍着腹部的疼痛去了医院。

上周为了给柳芊买项链没日没夜加班，连饭也没吃几口，身体被折腾出了急性阑尾炎。

拖着身体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惊讶地看见亮着灯的屋子。

停住了推门的手。

屋内，柳芊端上一盘盘菜上来，为高利垚怀中抱着的狗在过生日。

脸上洋溢着幸福狠狠刺痛了我的眼。

她牵住高利垚的手抚摸上她的肚子，满眼笑意地说，

“利垚，咱们要有孩子了，你要做爸爸了，高不高兴？”

早就猜到了这一切，可听到她亲口说出还是感觉心痛得厉害。

就像快要结痂的伤口又被撕开，成了血淋淋的一片。

高利垚激动地抱着她亲了又亲，而她全然没有躲开。

屋内一室温情，而我像一个偷窥别人幸福的丑角。

腹部的疼痛再难忍受，我揪着心推门而进。

柳芊见到我回来，脸上的笑容瞬间消融转成不悦，她嫌恶吼道，

“你回来干什么？”

高利垚带着一副伪善的笑容上前，炫耀地揽住她的腰故意说道，

“抱歉何秋，不知道今晚你会回来，在你家里给狗狗过个生日你不会介意吧？”

她冷笑了声，轻视睨我一眼，“他敢么？！

对上高利垚讥笑的眼，我装作无所谓强撑出平静地说，

“随便你们，我想休息。”

哪怕是我已经面色苍白，柳芊还是一副嫌恶不屑的眼神，丝毫不关心我究竟是不是身体抱恙。

明明我才是她的丈夫，她却挽着别的男人的胳膊。

我忍下高利垚耻笑的眼神，疲惫地往床边走。

高利垚的狗却突然冲了上来拽住我的裤腿狂吠。

柳芊拧住了眉，恶劣生硬地扯住我的衣服拉开我，

“你的床是狗狗的了！今晚你打地铺睡！”

我不可置信地盯着她，完全没想到她会让我给狗让步。

无力争执，我艰难地开口求她，“我身体不舒服，让我休息会吧柳芊，我保证不打扰你们。”

她皱着眉头观察着我的脸色，似乎在一探真假，缓了缓才说，

“随便......”

她话还没说完，高利垚抱着狂吠不已的狗凑了上来，带着十足的恶意说道，

“芊芊，狗狗好像很怕何秋，让他留在屋子里狗狗一定会不自在的。”

“要不然......让他今晚住外面吧？”

我瞳孔紧缩。

柳芊拧着眉看向狂吠的狗，沉下脸来冷冰冰说，

“自己出去，别逼我赶人。刚才你没回来狗狗都好好的，你一回来就一直叫唤不是你的问题是谁的问题？！”

高利垚耻笑着添油加醋的拱火，“何秋，我知道今天是你们十周年纪念日，你费心尽力想要芊芊陪你。可是狗狗生日一年才一次，就委屈你一下好吗？”

他用十周年纪念日和他的狗生日来相比，是个人都能意识到哪一个重要。

可柳芊是个特例，她不爱我，所以我在她那里连高利垚的狗都比不上。

她眼中是滚滚怒火，语气是命令，话语是威胁。

“出去！别逼我动手！”

我久站着腹部又传来剧烈拉扯的疼痛感，额头涔涔冒出冷汗。

伸出手拉住柳芊的衣角，艰涩地乞求道，

“明天我就走......外面太冷了，我身体真的不舒服......柳芊，求你了别赶我走......”

柳芊不为所动，她耳中只有狗的狂吠声。

突然，她发狠猛地攥住我的衣领往外扯。

我毫无反抗之力瘫坐在地上，被她生拉硬扯到门边。

柳芊利落地开门将我扔到门外，厌恶地放下话，

“外面冷更适合让你好好想想，你怎么敢对我提出要求的？！”

砰一大声门被重重甩上，我像是垃圾一样丢在门外，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

寒风呼啸刮着我的脸，我一点点费力地爬起来，顶着寒风往火车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