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妈妈的女儿

查出食道癌前一天，

我在晚上的数学课上被班主任叫起来回答问题。

话还没有说出口，

张嘴咳了一口血出来。

同桌叶婷婷难以置信地瞪着地上的饭盒，大声喊出来：

「饭里有毒！」

我吃不下饭有一段时间了，

她常开玩笑说我现在瘦得一阵风过来就能把我吹走。

三年同桌，

她也多多少少知道我家的情况。

于是便天天从家里带饭，

哄着我多吃一点。

今天她带的是阿姨的拿手好菜黑椒牛仔骨，

我比平时多吃了几口，

把她高兴得恨不得拿大喇叭四处宣扬。

眼下咳出了一口血，

可把给她吓够呛。

「叶婷婷，你以为这是演电视剧吗？」

班主任虎着一张脸，一招杀鸡儆猴让闹哄哄的班级瞬间安静下来。

接着她把目光移向我，眼神变得温柔下来。

「别怕，可能是之前身体里的淤血，咳出来是好事。慈恩，你跟我出来，我给你妈妈打个电话，让她带你去医院看看。」

二月的晚上还是很凉。

我站在走廊上，风从我脖子里灌进去，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电话那头的忙音嘟嘟响，最终在“暂时无人接听”的女声被挂断。

一连拨了好几个都是这样。

「裴老师，我妈妈她可能在忙。」

我垂下眼眸，不好意思与班主任对视，右脚无意识地在地板上摩擦。

「这怎么行呢？再忙也要关注孩子啊。」

裴老师秀气的眉毛微微拧起，望向我的眼神里满是关切。

有点像，想象中妈妈的模样。

「这样，我带你去看看。咳血不是小事情，耽误不得。」

安顿好我们班，班主任开车带我去医院。

离学校最近的，是我妈妈就职的医院。

下意识地，我想开口请老师带我去其他医院。

嘴吧张张合合，还是没能开口。

已经很麻烦裴老师了。

所幸，晚高峰堵车，导航把我们带到了另一家医院。

影像科的医生已经下班了，想要拍CT只能等到明天。

坐诊的医生开了查血的单子。

等待血检结果的时候，班主任接了一个电话。

她的语气一下子变得着急起来：

「好的，麻烦你稍等，我马上回去。」

挂断电话之后，没等她开口。

「裴老师，您先回去吧。等血检结果，我一个人可以的。」

再三确认过我一个人可以，裴老师匆匆离开了。

等待血检的过程中，我观察着身边的人。

抽血窗口，一个小女孩趴在母亲的怀里嚎啕大哭，她的母亲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

前边的座椅坐着一对夫妻，丈夫为妻子按着棉签，心疼得眼眶通红。

……

这些都是我从没经历过的。

我像是个可耻的变态，偷窥着别人的幸福。

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我站起身朝智能打印机走去。

身侧一股大力传来，扯着我晃晃悠悠转了半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