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畔裴子邈

虞汐瑶怔了一瞬，眼底满是晦涩。

青宝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与他认识十年，那女人才不过一年。】

萧淮序还在等她回答。

虞汐瑶下意识攥紧了手心，嘴唇微颤：“香，王爷做的汤自然是香的。”

“那你得多喝两口才好，”萧淮序看着虞汐瑶微颤的身体，心疼道：“汐瑶，回房吧。”

回了寝殿后，萧淮序一口一口将汤吹凉，再一口一口送入她口中。

明明很是鲜甜，她却只觉反胃，只能将那汤生生地吞咽了下去。

喉间立马发烫，翻涌着一股酸涩。

喝完后，萧淮序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支珍珠步摇。

接着，他又将那步摇小心地戴在了虞汐瑶的发髻上：“那日去市集上看到这支步摇觉得甚是好看，想着汐瑶你定会喜欢。”

光是端倪还不够，他还特意站起来，满脸欣喜地绕着虞汐瑶瞧了一圈：“好看，我的王妃跟这簪子一样好看。”

虞汐瑶强咽下心中苦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惨笑：“王爷费心了。”

这一晚，萧淮序一如往常轻声哼着歌谣哄她入睡。

虞汐瑶微闭双眸，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可她的心却翻江倒海。

大抵两刻钟后，萧淮序轻声唤她名字：“汐瑶，你睡着了吗？”

虞汐瑶没应他，装作安然入了睡。

萧淮序轻轻抽走任由她枕着的胳膊，轻手轻脚拿的起外袍走了出去。

他此刻是去哪呢？去找槐娘子吗？

虞汐瑶缓缓睁开眼睛，望向屋外离开的影子，心沉似水。

于是，她跟着起身，匆匆拿上大氅追出门，远远地跟在了他身后。

行至西苑，萧淮序终是停了步子。

若即若离跟着的虞汐瑶躲进拐角，再探出头来时，她心猛然一抖，只见萧淮序轻轻拥着槐娘子进了房。

虞汐瑶抿了抿发涩的唇，原来他是去找槐娘子了。

槐娘子也注意到了异样的目光，悄然回头朝她一笑，又对着萧淮序娇嗔道：“开着门吧，透透气。”

萧淮序满心扑在槐娘子的孕肚上，俯下身去把头靠在槐娘子的孕肚上，一脸安然。

槐娘子伸手摸了摸头上那支珍珠玉瑶，似是炫耀：“王爷，这支珍珠玉瑶买一送一，那赠品你可别拿去送给王妃，这些腌臜物件可配不上她。”

萧淮序没接她的话茬，话音一转，满是期待：“你说是男孩还是女孩？”

虞汐瑶蓦地对上了槐娘子那双眸，眸里是掩不尽的得意。

她面色苍白，宛如一个满是怨恨的窥探者，强撑着转过身去，下一秒却眼泪决堤。

她捂着胸口，顿着步子落荒而逃。

萧淮序的话语在脑间骤响——

“汐瑶，生不了也没关系的。”

“汐瑶，我不要子嗣，我只要你。”

原来是这样，她生不了又何妨。

世间如此多的女子，那便换一个人来生就好了。

过往恩爱种种如海市蜃楼坍塌，虞汐瑶跑出数米远，踉跄着站不住，就在这时她被一双熟悉温暖的手托住。

回头看，是满脸担心的小英：“娘娘，你怎地跑到此处来了？”

虞汐瑶不语，小英循着虞汐瑶的目光，她才恍然大悟。

她心疼地扶着虞汐瑶：“娘娘，自古男子最多情，你也得为自己多多筹算。”

虞汐瑶眼眶微微发红，自然是知道小英是何意：“我何尝不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呢，可该试的方法我都试过了。”

小英眼光一闪：“没有就先过继一个，有了嫡长子，任那些莺莺燕燕也翻不了天。”

“娘娘，槐娘子一旦生下长子，王爷定会给她一个名分的！”

小英还想说些什么，虞汐瑶却拂了拂手，示意她合上嘴。

她何尝不知这是个法子，但她不想也不愿用子嗣来巩固地位。

自始至终，她在乎从不是王妃之名，她在乎的只有萧淮序的心意。

小英将她搀回了寝殿。

约莫两个时辰，萧淮序还是没回来。

虞汐瑶独坐冰冷床榻，拥着被躺在床上静静等他。

他此刻是在哄槐娘子入睡，还是为肚里的孩子取名，抑或是盘算着如何将她迎入府中？

虞汐瑶不敢往深处去想。

这时，房门忽然被打开，男人轻手轻脚上了床榻。

萧淮序从背后搂着她，沉重的喘息声萦绕在她的颈脖处：“汐瑶，正好你今日才施了针，这时效果想是最好的。”

萧淮序大手覆上她的柔软，虞汐瑶一惊，侧过头去却看见萧淮序脖上还未擦尽的口脂。

不肖想，必定是槐娘子故意留下的。

虞汐瑶一把抓住萧淮序的手，鬼使神差地开了口：“皇后曾说要将三皇兄膝下的第六子过继到我名下，日后也有皇室血脉继承你的爵位。”

“淮序，你觉得如何？”

萧淮序的手停滞在她的腰间，他的眼眸覆上一层氤氲。

“汐瑶，只有你生的孩子才配继承我的王爵。”

可他明知道，她不会有孩子了。

未等虞汐瑶开口，温润的唇便覆了上来。

身影不停地随着烛光摇曳，她的心却犹如沉到谷底。

萧淮序明明恨不得将她揉入体内，她却觉得如此疏离。

翌日。

窗缝中透过一丝光亮，满室的旖旎无不昭告着昨夜云翻雨覆是何等的激烈。

虞汐瑶微微挪了挪身子，便被一个强有力地怀抱圈住。

萧淮序沉闷一声：“再睡会。”

虞汐瑶凝着萧淮序俊朗的侧脸，微微失了神。

她伸出手去想触碰他的鼻骨，却又停在了半空中。

她多害怕一碰，眼前美好如昨的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醒了，眼前的一切都会消失。

只要他在身边，只要谎言不戳破，她就还是萧淮序唯一的妻。

若现下只是大梦一场，她甘愿再沉溺其中片刻。

……

一个月后。

虞汐瑶的装傻让一切如常，萧淮序依旧疼她怜她。

可青宝却不愿她沉溺在假象中：“自欺欺人的幸福，你还要继续多久？”

虞汐瑶还未反驳，青宝就将萧淮序与槐娘子的过往一幕幕播放在她脑海中。

两人相遇是在长宁街。

槐娘子泪眼婆娑地跪在萧淮序的马车旁：“求公子怜惜，求公子救我一命。”

明眼人都能瞧出这女子是另有图谋，萧淮序明明也一眼洞穿。

却因了她那双与虞汐瑶极为相似的眼眸，还是动了怜悯之心。

“问清始末，好生安置。”

留下这八字后，他便将槐娘子丢给了侍卫照看。

此后两人再无交集，可突然某天侍卫来报，槐娘子自缢未遂。

他匆匆赶去，槐娘子涕泗横流：“父兄将我卖入青楼，我虽跑了出来，却再难嫁人。”

听着她与自己母妃极为相似的经历，他不忍她了却残生。

夺过她自缢的白刃，与她大醉了一场。

也就是这一夜。

事后他亦觉得有愧于虞汐瑶，可他还是狠心让槐娘子喝下避子汤。

他逃避似地不再见槐娘子，以为如此便能遮盖所有。

不成想，两月后槐娘子挺着孕肚找到他，请他帮忙堕下腹中胎儿。

那一日，虞汐瑶清楚地记得自己在静安寺一步一跪，向菩萨发愿给自己一个孩子。

虞汐瑶看着那个一直说不要子嗣的萧淮序红了眼眶。

他又惊又喜，握着槐娘子的手：“你且安心养胎，为本王生下这个孩子，若得一子，我便将你纳入府中。”

原来他一直说不要子嗣，是假的。

青宝看着压抑着心中痛楚的虞汐瑶终是不忍，关闭了画面，继而播放另一段画面。

画面里虞汐瑶路过青楼，见到一女子被老鸨强行拖拽。

自己给她赎了贱籍，并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好生生活。

她救槐娘子的初心亦是希望这世间少些可怜人。

那日夜色昏暗，她没看清女子的长相，也没问女子姓甚名谁。

可谁知造化弄人，她亲手救下的女人如今要来夺走她的一切。

忽然，虞汐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惨然的笑。

是啊，他贵为王爷，怎能没有王嗣。

她曾许下心愿，愿萧淮序子嗣绵延。

她做不到的，有人来做了。

萧淮序何错之有。

青宝无力与她辩驳，再次休眠。

胃里突然一阵翻涌，虞汐瑶终是承受不住不停地呕吐。

小英一喜：“娘娘，怕是有了！”

虞汐瑶强压住心中的喜悦：“去请御医。”

她静静地坐在椅上，想来月事推迟了半月有余。

莫不是真的有了？

她忐忑着，两手不停地抖。

却看见萧淮序携着御医匆匆赶来，眼中满是慌张。

他站在床边握住她的手：“汐瑶不怕，本王在。”

诊脉短短一瞬，虞汐瑶便已求遍了各方神佛。

她多么希望自己能有个孩子。

御医收了诊脉包，语气平静。

“王妃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心中郁结，是以血液不通，肠胃受损。”

虞汐瑶眼眸中的光亮在那一瞬彻底熄灭，只余下失望的灰。

这时，耳边骤响萧淮序的呢喃声，无比清晰：“万幸。”

声音很轻，是青宝故意放大给她听的。

虞汐瑶盯着萧淮序那双神情却又如释重负的眸，渐渐红了眼眶。

半晌，她睁了睁酸涩的眼眸，喉间发涩。

“王爷，你是在万幸我没有怀孕，还是在万幸你的爵位另有人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