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草荒芜

显然妈妈认了出来，她惊叫一声将爸爸手里的照片打落在地。

“胡说，她才不是我的女儿！”

“她怎么会死？”

“明明学校那边……”

警察出声打断了妈妈的话。

“林知蔓手机里的手机号码，是你们留给学校的手机号码。”

“犯罪嫌疑人用这个号码冒充你们的口吻请了假，导致学校的老师一直没发现林知蔓失踪的事情。”

“他们一直以为林知蔓只是普通的回家。”

妈妈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她慢慢回头看着爸爸。

“老公，你不是说要换了号码吗？”

爸爸愣在原地，手忽然就开始颤抖起来。

妈妈抓着爸爸的肩膀，盯着爸爸的眼睛追问道。

“你怎么不说话？”

“你不是说会去把蔓蔓学校的号码给换了吗？”

“你不是说了吗！”

爸爸站在原地，轻声问道。

“那你呢。”

“蔓蔓家长会，不一直都是你去吗？”

“每次家长会要更新手机号码，你没注意吗？”

我看着互相指责的两人，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显得可笑。

林知薇和林知烨的学校跟我的学校是反方向。

因为我是姐姐，所以他们决定让我回家。

路上没有公交，必须打车，原本应该他们带我新办一个电话号码，却被爸爸以忙的理由，将那个家长联络号码塞给了我。

原本说好要来参加我家长会的妈妈，却每次都有理由拒绝我。

他们似乎不爱我，将我的一切随意打发，不在乎我的感受。

连我死了，都只是忙于分责。

可我看着妈妈疯癫的样子，看着从未哭过的爸爸悲切的目光，却又说不出这句话。

那样浓烈的悲痛，连灵魂深处都传来了关切的痛楚。

我想起小时候，他们是那样期待我的长大。

每一次进步，每一个时刻，每一处地方，他们都会用相机一一拍照记录。

他们房间的柜子里，仍存有那厚厚的十本相册。

会准时出现在床边的礼物，会悄悄填补我所有必需的百宝箱，还有旁边邻居的一次次跟我念叨着他们的称赞。

这一桩桩似乎都在验证着你们还爱我的事实。

可我又多么希望你们能够不要做这些。

这样我就不会心存幻想，总想与他们争一个平等，可结果却让我一次次伤心，变得偏激执着。

我看着妈妈疯了一样地大哭大闹，最后失了浑身力气倒在了爸爸怀里。

“蔓蔓，我的蔓蔓。”

妈妈紧紧抓着爸爸的衣服，失声痛哭了起来。

寒风顺风而入，我想帮妈妈挡住，可整个人却直透透穿过了他们的身体。

我只能看着妈妈几欲哭晕过去，又强撑着身体一同跟爸爸来到了警察局。

那个凶手早有前科，手机上的指纹忘了擦去，很快就被抓捕归案。

见到凶手的那一刻，妈妈忍不住冲上去质问为什么。

可那个凶手只是扯了扯嘴角，笑着问妈妈。

“我看她一直都是一个人，还以为没爸没妈呢。”

“如果没人在乎的话，死了不是更好吗？”

“可惜弄错了，原来还有父母呢。”

原本满腔恨意的妈妈却突然止住了话语，她颤抖着嘴唇，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理由。

自那以后，妈妈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我看着妈妈平静地看着那个凶手被宣判死刑，又跟着爸爸将我的葬礼安排妥当。

当尸体被送入火葬场的那一刻，我久违感受到了温暖，也第一次想要放弃思考那些。

我想，这辈子的一切就这样随着我的尸体化为灰烬吧。

只是下辈子，我希望能够有一心一意待我的爸爸妈妈。

不需要我敏感多思，不需要我费力讨好，不需要以我是姐姐放弃一切。

灵魂消散的最后一刻，我看着妈妈忽然抽搐着倒了下来，看着爸爸急匆匆扶起妈妈，看着漫天火光化开白霜，蔓草茂盛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