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露江波

清晨，江北菜市场。

被雨水浸泡了一整夜的太阳，露出了江面，软趴趴的，像个半熟的蛋黄。

陈露穿过忙着送货、收货以及赶早买菜的人群，来到了一个蔬菜摊前。

假期，陈露总是很早赶到菜市场，帮父母小面店里采购蔬菜。

“露露过来了呀。”

摊位前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身穿深色的衬衫，皮肤略黑，眉角处几条皱纹，头上几缕白发，相貌显得比年龄还要大几岁。

此人正是萧雨晴的母亲方晓荟。

“嬢嬢早。”陈露也看到了摊位后正在忙着整理蔬菜的方晓荟，笑着打招呼，声音轻柔、温和。

“你妈妈要的蔬菜，我都已经挑拣出来，打包放在那里了。”方晓荟指了指摊位旁边的一个角落。

“谢谢嬢嬢。”顺着方晓荟的指向，陈露看去，却发现萧雨晴从摊位下面钻了出来。

“你怎么从下面跑出来了？”

陈露看到萧雨晴脸上还有几处灰尘，随即从自己斜挎的黄色小包里拿出纸币，递了过去，“擦擦脸吧。”

萧雨晴笑着擦了几下脸，饶有兴致地拉着陈露绕到摊位后面，“你看，我在这里开垦了一个秘密基地。”

方晓荟的摊位本就不宽敞，但还是在一个小角落给萧雨晴整理出了平时学习、休息的位置，此时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怎么样？是不是有模有样？”萧雨晴一脸的得意。

“挺好的，这样你就有一个自己的空间了。”话还没有说完，陈露被萧雨晴塞了进去。

里面放了一个很小的书桌和板凳，旁边则是各类辅导书，这是萧雨晴陪母亲卖菜时的全部家档。

陈露斜侧着腿坐了下来，空间由于高度不够，她还需要微微低头。

“哈哈，我也觉得挺好的。”萧雨晴满脸的幸福，笑着又理了理垫在下面的席子。

“雨晴，你真好，很乐观的。”陈露看着萧雨晴的笑脸，突然说道。

“你才发现我好呀？我以为你一直知道的呢。”萧雨晴吐了吐舌头，假装埋怨。

“我自然是知道的呢，我最喜欢看你笑了，每次看到你笑，我都觉得自己的心情好起来了。”陈露抱着双腿，将下巴放在自己膝盖的白色裙摆上，面带微笑。

“想看你就多看嘛，我又不收费。”萧雨晴笑着说，声音还是那样清脆，但话题一转，问道，“对了，马智勇的事，你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陈露问。

“对你还有没有什么影响？”

“我还是有点后怕，毕竟发生在我们教室里，昨晚都是我妈妈陪着我睡的。”陈露解释说。

“这个坏家伙，死了都不让人省心，不过我不怕，对我没什么影响，这么坏的人，死了地好。”萧雨晴说起马智勇时，还带着怒气，然后接着说，“他狗仗人势，以为自己加入了什么社，就了不起，期负低年级的学生，暗地里收保护费，那次，不是还收到你表妹范苗苗的头上来了嘛，真是气人呢。”

“算了，人都死了，没必要再提他了。”陈露安慰道，虽然拦住自己表妹收保护费把范苗苗吓得哭了很久，但既然人已经死了，她也不想再多提了。

“真是的，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自杀了？是被哪位好心人欺负了吗？还是怎么回事？不管怎样，他真是活该。”萧雨晴依然握着小拳，愤愤地说个不停。

“你觉得他是自杀吗？”陈露转过脸看着萧雨晴，满是疑问。

“我也不知道哈，对了，说到这里，我差点忘了，警察昨天找我妈妈了。”萧雨晴突然说道。

“找你妈妈，问了什么？”

“嗨，这个菜市场不是正对着我们学校的后门嘛，他们就是来询问有没有见到可疑的人，因为我妈妈收摊晚，就碰上了呗。”萧雨晴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解释说。

“那你妈妈怎么说的？”陈露追问。

“她跟警察说，她什么也没有看到，因为她一直在摊位前。”

“噢，是这样，看来警察怀疑这起案子是他杀，不是自杀了。”陈露若有所思。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不关心，不过我跟你说，我妈昨晚还真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衣服，打着伞，戴着口罩的人。”萧雨晴靠在陈露耳边，小声说道。

“什么？那为什么没跟警察说呢？”陈露显得有些惊讶。

“说那个做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了，马智勇真是被这个人杀的，那也是为民除害的女侠。”

“女侠？你是说你妈妈看到的人是一个女的？”

“是的，当时我妈妈正出去倒坏掉的蔬菜，看到了一个女人，不过因为距离有点远，又加上是雨天的晚上，并没有看清楚，那人也看了我妈一眼就走开了，不过，我妈她当时还很纳闷，大晚上的，怎么还有人走学校里出来。”

“那我们要不要跟警察去说呢？”陈露接着问，“有事隐瞒不报，是不是不对呀？”

“哪有什么不对的，去报了又怎么样？说不定还会报复我们，我不觉得那是个坏人，那是个女侠，为民除害的女侠。”萧雨晴嘟起了嘴，看着陈露。

陈露点了点头，“好吧。”

“算了，不要想了，我们自己学习压力这么大，光是习题集都做不过来了，管那么多事，多累呀，再说，马上就中考了，我可没那么多心思思雨这个。”

萧雨晴扫了一眼自己那一堆的辅导书，拍了拍头，“看看这些，这可真是头疼呀。”

陈露笑了笑，“辅导书看一本，研究透了就行，不要每一本都看，这样效果反而不好。”

“那是你们优等生不明白我们这些差等生的苦，不只是你，还有那个tຊ李明哲……”说到“李明哲”的名字，萧雨晴突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转过头看着陈露有点青涩的脸。

“我刚说到了他的名字，你就有反应了，哈哈哈。”

陈露被她一说，脸又涨得通红，连忙把萧雨晴挎着她的胳膊抽了出来。

“哪有，哪有。”陈露极力掩饰，转过头不再看她。

“别掩饰了，昨天我都看到了，我们在校长办公室门口等着时，他看你的表情，哎哟哟，那叫一个……，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叫郎情妾意。”随后，萧雨晴发出一阵笑声。

“你胡说什么呢？哪有，我怎么没有看见？我们之间隔着三个人呢，你不是也在中间坐着嘛，我跟他就没有说话的。”陈露慌忙地解释。

“你看，你看，这不是遗憾事嘛，你还数了数中间隔了三个人，你还记得你们没有说话，你是不是想坐他旁边，是不是想说一些悄悄话，是不是呀？”

萧雨晴用胳膊轻轻碰了一下陈露。

陈露的脸更红了，但却随之一笑，一改往日的羞涩，“你这么关心他，你说，你是不是也喜欢她？”

萧雨晴一怔，听到突所其来的反问，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有两三秒的时间是楞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陈露。

想否定，但又骗不了自己。

完全是一种被人看透心思后的惊讶，又是多年的心思有人看懂的坦然。

只可惜看懂自己的不是那个人，幸运地也是，看懂的不是那个人。

萧雨晴心里明白，暗暗地喜欢，其实就够了，其他的，怎么敢奢望呢？

毕竟，他是那么好，那么好……

萧雨晴的大脑转过了一个赤道的距离，但她随即眼珠一转，抓住了陈露话中的重点，“也？你是承认自己喜欢李明哲喽？”

局面马上反转了过来，换成陈露一脸的不知所措，手不禁抓住了裙摆，连呼吸都有些停滞了。

“这怎么能承认呢，这个怎么能呀，这……”陈露的眼神都变得飘忽不定。

幸运地是，陈露的手机响了，救下了她。

陈露忙拿起手机，上面显示是妈妈王艳打来的，“菜拿到了吗？快点回来吧。”

陈露赶忙从摊位下出来，“不理你了，就会拿人开玩笑。”

说罢，就拿起打包好的蔬菜要走，但回头看了看萧雨晴，对方仿佛若有所思地回忆着什么。

“我说我要走了。”陈露的声音高了几个分贝。

萧雨晴又是一怔，从走神中恢复了过来，有点慌忙的说，“噢噢，那好的嘛，慢点。”

陈露看了看她的样子，笑了笑，因为他懂那种心思，跟方晓荟道了一声谢后，便离开了。

萧雨晴坐在那里，还在品味着第一次在他人面前暴露自己喜欢那个阳光男孩的感觉。

朦胧的喜欢，仅仅是提到名字，就足以让人满脸地幸福。

简单的喜欢，纯洁到可以与闺蜜分享喜欢同一个人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