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救的女儿

第1章自救的女儿

父母都是老师，平日里最爱吹嘘他们教子有方。

可他们口中优秀的弟弟却在我高考当天关了我的闹钟，让我错过语文考试。

我请求他们让我复读，他们说：“女孩子不用这么辛苦，以后让弟弟养你。”

后来，被他们煞费苦心教出来的儿子连高中都没有考上，被他们随手舍弃的我却站在镜头前接受众人的喝彩。

每个女孩都请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千千万万遍。

1

今天是六月七日，高考日。

我一向是个内向，甚至沉默的性子，今天却在大街上撕心裂肺地吼叫起来，涕泗横流，像是牢笼中的困兽。

“为什么要关我的闹钟！为什么啊！你明明知道今天是我高考的日子！”我对着我的亲生弟弟怒吼，恨不得将他那张嬉皮笑脸撕裂，扔到地上踩碎。

弟弟摆出一张不以为然的笑脸，眼神里甚至还带着幸灾乐祸。

他对着爸妈无辜地甩了甩脑袋，故作诧异道：“今天高考啊？我不记得了，我看姐姐太累了，我想让她多睡一会儿。”

妈妈从我身后拦腰抱住我，安抚道：“柔柔，弟弟还小，不是故意的，他也是一片好心。”

还小？他今年十四岁，不是四岁！

妈妈的劝慰反而让我的怒火越加汹涌。

每一次都这样，每一次都是！

不管我和弟弟发生什么矛盾，他们每次都叫我退让，都说他还小。

可是其他的事我都忍了，毁我高考，我实在忍不下。

老师说过，我不聪明，但有一股韧劲。我是班上最认真的学生，其他同学学习的时候，我在学，其他同学休息的时候，我在学，其他同学睡觉的时候，我还在学！

不是我天生好学，是我知道，成绩是我逃离这座名为“家”的牢笼的唯一途径。

奶奶封建愚昧，不止一次说过，女孩不用读太多书，趁早嫁出去才是正道。

我十六七岁时，她就开始替我相看对象，那些她挑选的人，年纪一个比一个大，看我的眼神一个比一个油腻。

如果不是我优异的成绩在校长那刷了个脸熟，爸妈为了面子不好意思让我退学，恐怕我早已滑入深渊。

我几乎是搏命一般拼出来一个成绩，这是我唯一的希望，唯一的骄傲。

全都毁了！

今天早上我起床时，已经九点半了，即便我立刻赶去考场，也没法进行考试。

家里空无一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叫我。

我点开手机，发现我设定的闹钟被关了，书桌上昨晚买来当早饭的巧克力面包也只剩一个包装袋。

——爸妈不喜欢吃甜食，奶奶有糖尿病，所以吃我面包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弟弟。

关我闹钟的，也只能是弟弟。

于是我冲到大街上，正好撞见爸妈领着弟弟刚刚吃完早茶，言笑晏晏地回来。

我从来没有这么恨过。

我挣脱妈妈的束缚，一把揪住弟弟的衣领，用尽我最大力气扇了他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苏志豪的脸颊登时肿的老高。

我还没出气，举起手又想再打，一个影子却突然从弟弟身后窜出来，一脚踹上我的肚皮。

我被踹得往后踉跄几步，摔倒在地，妈妈明明就在我身后，却没有扶住我的意思，迅速退开，就看着我被奶奶一脚踹倒。

奶奶满脸狰狞，指着我破口大骂：

“你敢对我孙子动手？反了天了你！”

2

奶奶。

我与苏志豪体内流着相同的血，却在她那里获得截然不同的待遇。

一个是小心肝，一个是赔钱货。

只因我是个女孩。

听说当初我出生时，奶奶一看我是个没把的，当即把给妈妈熬的鸡汤自己喝了。

妈妈坐月子时仅有的荤菜就是炒鸡蛋，吃多了，奶奶还要翻脸骂她，说她不下蛋还敢吃蛋。

这些陈年旧事被妈妈翻来覆去地讲给我听，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在这个家里，我是多余的。

被奶奶一个窝心脚踹下去，我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眼泪不停地流淌。

我听见奶奶用哄小孩的语气对弟弟关怀备至：“我的乖孙啊，让奶奶看看你的脸。怎么肿成这样子了！”

弟弟哭得格外大声，“她疯了！”

奶奶气得又往我身上踹了两脚，被爸爸拉走。

爸爸说：“妈，你别这样，孩子做错了要教育，而不是直接打骂。”

他将我从地上扶起，又给围观的邻居们鞠躬致歉，“不好意思，让你们见丑了。”

他推着我的背将我带回了家，表情看上去很温和。

奶奶嫌弃，妈妈忽视，爸爸，也许是对我最好的人了——因为他好面子。

一回到家，他方才温和的表情就瞬间褪去，冷眼看着我，“我对你很失望，我怎么教你的？你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像泼妇一样打人呢？你知不知道你让我多丢人！”

我笑中带泪，反唇相讥：

“爸爸，你也是参加过高考的人，你难道不懂高考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有多么重要吗？"

“苏志豪他平时欺负我，抢我东西，我都可以不在意。但是他不可以毁掉我的高考！”

妈妈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争执下去也没有意义。各退一步，儿子，快给姐姐道歉，不应该关掉姐姐的闹钟。”

说着，妈妈又看向我，“柔柔，你也要向弟弟道歉，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能直接动手呀。”

爸爸附和道：“对，你们两个都做的不对，相互道歉吧。”

他躲在奶奶背后，表情毫无悔意，甚至对我比了个鬼脸：

“对不起咯姐姐。”语气轻飘飘的，我甚至能从中读出挑衅。

这样敷衍的道歉，却叫爸妈满意地点点头。他们一起转头看向我。

我颤抖着嘴唇，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棉花，说不出一个字。

他毁了我最大的希望，没有受到一丁点惩罚，只需要轻轻说出一句不诚心的道歉便被所有人原谅了。

爸爸说：“好了，弟弟已经道歉了，他比你小都能承认错误，你做姐姐的也要大气一点，不要斤斤计较。”

原来被毁掉高考，也只能算小事啊。

被奶奶踢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奶奶煮好了鸡蛋，用白生生的水煮蛋替苏志豪滚脸，一脸的心疼和慈爱。

“乖孙，我的乖孙孙，还疼不疼啊？”

苏志豪委屈道：“疼死了。”

奶奶转而恶狠狠地瞪着我：“真是个贱丫头，都怪你们把她宠坏了，宠得敢对弟弟动手！在我们那个年代哪个姐姐敢伤弟弟？不把她吊起来打三天三夜才怪！”

3

爸爸不可能把我吊起来打的。

尽管我没有道歉叫他非常不满。

他是人民教师，他不敢让我顶着一身的伤出门。

人的接受能力就是这样惊人。上午的不欢而散过去，我已经接受了自己今年高考失败的结果。

没关系，今年不行，大不了我就明年继续。

最需要担心的就是他们是否愿意让我复读。

奶奶最讨厌女孩读书，她说现在的离婚率这么高，就是让女孩读书读多了，把心思都读野了！

当初我中考时，她就起过心思叫我不上高中留在家里照顾父母和弟弟，要不是我初中成绩优异，直接获得了保送名额，爸爸不可能不让我上学。说不定现在我已经进厂打工了。

至于爸爸和妈妈，他们自然知道教育的重要性，苏志豪从幼儿园开始就上着各种各样的补习班，名师一对一辅导，语数外科目全面覆盖，生怕苏志豪有一点落后于人。

但对于我，他们就换了种说辞：

“女孩子这么辛苦做什么？读书读再多，以后还不是要回归家庭，生孩子奶孩子。”

他们不反感我上学，也不期待我读出个什么名堂。

如果奶奶执意让我放弃上大学，他们十有八九也不会反对。

越想，我的心就越冷。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参加了剩下的几场考试。

与我同一个考场的好友惊讶极了：“你上午怎么缺考了！还是我看错了没看见你？”

我无力地摇摇头，“我弟弟把我定的闹钟关了，我醒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

她捂住嘴尖叫，“天啊！要是我，我真的要把这种弟弟打死！你爸妈怎么处理的？肯定狠狠把他打了一顿吧？”

我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没有。

“不仅没有打他，还让我给他道歉呢。”

同学先是难以置信，随后同情地看着我，安慰道：“没事没事，你成绩那么好，再来一年肯定能更好，反正高考年年有，大不了就当沉淀了。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我看着她真挚的神情，又有种想流泪的冲动了，我垂下头遮掩自己的狼狈，沙哑道：“嗯，谢谢你。”

我参加了剩下的几门考试，就当是大型模拟考试了，也能顺便试试自己的水平。

半个月后成绩出来，我考了556分。

如果加上语文的分数，我可以读一所相当好的985大学。所有知道我成绩的老师、同学，没有不摇头叹息，为我扼腕的。

班主任甚至专门找来了心理老师，为我疏导心理。

“咱们学校的陈老师听说了你这次的遭遇，很想和你聊聊。你看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让她来你家一趟？”

他们的关心冲淡了我心中的沉重，我抿着嘴微笑起来：

“那就这周六晚上吧？谢谢您，也麻烦您帮我谢谢陈老师。”

班主任叹了口气，“这有什么，这是我们做老师的职责。”

我心中的感激无法用语言描述，期间还夹杂着一丝利用了陈老师的愧疚。

每周六晚上，是我们全家聚餐的时间，所有人都会在场。

我会在那时候提出复读的请求。

当着陈老师的面，爸爸不会拒绝我的。

4

不同于外人对我的惋惜，我的成绩在家里没激起什么水花，顶多换来了一点侧目。

除了没读过书的奶奶以外，剩下三人都对我的成绩有些惊讶。

尤其是爸爸，他竟然非常欣慰。

“唔，不错，成绩上了一本线，读个一本，以后给你介绍婆家也不会拿不出手了。”

苏志豪的表情则很复杂，他玩着手机，但是明显注意力不在手机上，时不时看我一眼。

奶奶正在厨房给苏志豪煲汤，也插入这个话题，她反驳爸爸：

“浪费四年读书！女孩子过了二十岁就老了，生小孩恢复就没有那么快。高中都读完了，对她够好了，这个月就可以开始相看了。”

她的意思是本科都不让我读。

爸爸沉吟，妈妈沉默。

我只觉得分外讽刺，只因这两人，都是本科学历。

二十年前能读完本科，含金量和现在大不相同，他们怎么可能认同奶奶那腐朽落后的观念？

偏偏他们就是不反驳。

我带着些挑衅地问道：“我不去读本科，那以后苏志豪以后读不读本科呢？”

爸爸这时不沉默了，“弟弟和你又不一样！男孩子，成家、立业！学习不能耽搁。好了，又没说不让你读。你选个本地的大学吧，离家近些，免得我们担心你。”

我说：“假如我说我想复读呢？”

奶奶第一个不同意：“胡扯！你净整些幺蛾子！”

爸爸也说：“女孩子不用这么折腾，你以后不用挣钱养家，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