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海神针

行走在昏黄的夜色间，万货居京城分店的大掌柜郭漆心中思索着：“从来只听闻海瑞海汝贤的直名，未曾听说他还会制糖霜啊，要是他会制糖霜，怎么几十年来如此清贫？

不过想来以海主事的名望，也不会刻意诓我吧，他若是真想要钱财，就凭新皇对他的喜爱，得钱的方法多了去了，何必骗我说什么糖霜之事……”

身为分店的大掌柜，郭漆一直以来都想着扩大糖业生意，无奈这年头糖霜的产量是真不行，所以进展很慢。

直到这两日他见到了海瑞的友人，那人告诉他大名鼎鼎的海瑞家里有制糖霜的新法子，效率高出如今的法子一倍不止，他若有兴趣可以去海主事家商洽一二，郭漆心动之下才决定在今夜去拜访海瑞。

“罢了，待会儿到了海汝贤家里就能知道了，猜来想去没甚么意义。”

郭漆加快步伐，不一会儿，他和两名手下便到了海瑞宅院。

在门口候着的云叟见人到了，立刻开了门，引郭漆等人进来。

“郭掌柜。”海瑞和海中砥出屋迎了迎。

“见过海主事、小公子。”

三人见了礼，分别坐下，云叟连忙为众人倒茶。

“请用茶。”

“多谢。”

郭漆饮了口劣茶，神色不变，说道：“鄙人今日来意，想必海主事已经知晓，不知那糖霜……”

海瑞没接话，他今天的作用就是压阵的，生意商谈的具体事宜全部由海中砥来操办。

海中砥起身道：“贵客稍待。”

说着便往自己卧房去，没多久工夫，海中砥就抱着一个小罐子走了出来，他将罐子放在郭漆面前打开，道：“这是其中一小部分，郭掌柜可以先看看。”

‘还真有糖霜……’郭漆心思一动，俯下身去仔细看了看，里面尽是晶莹的白糖，再伸手进去轻轻一捻，捻了少许白糖放在眼前。

‘这糖霜似乎比我所卖的更白一些……’

郭漆将白糖放进嘴中，微微品了一下，眼睛一亮，他抬起头看着海中砥，问道：“小公子，所做出来的糖霜都是这样的品色吗？”

他没问海瑞，而是直接问海中砥，只因他已经看出来这糖霜似乎不是海瑞做出来的，而是海中砥搞的。

尽管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做出糖霜之事令人怀疑，但郭漆早就知道海中砥不是个简简单单的孩童。

无论是救父之事，还是奏考回琼之事，都能看出海中砥的不凡来。

海中砥笑了笑，“都是这般，郭掌柜可与我一一验了。”

“劳烦小公子了。”

接下来，郭漆随着海中砥去了卧房，将里面存放好的糖霜一一看过。

半刻钟后，两人回到堂中。

‘这糖霜确实是用新法子做出来的，不然不会这么白和甜……’

确定了这种新方法是存在的后，郭漆继续询问道：“不知用这法子制糖霜可是真的只需要三个月？”

“决不是虚言，郭掌柜无须担心。”海中砥说道：“只要接下来生意谈成，制作方法我将送予你看。”

郭漆点点头，不认为海中砥会骗他，毕竟这可是要签“合同”的，如果海中砥用假方法骗他，吃亏的也不会是自己，再者以海瑞的性格也不会答应长子做坑蒙拐骗之事。

放下心后，郭漆默默品了口茶，三人都不说话。

终于，还是郭漆咳嗽一声，打破宁静，“不知小公子准备以何价将糖霜的制作方法卖我？”

海中砥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并不打算卖，而是想和郭掌柜合作，我以此技术占股，日后获利均分。”

郭漆眉头一皱，想要占股分成？

这事儿其实在有明一代不算少见。

这会儿的人要是合伙做生意，不外乎共同出资、共同分利，又或是一人出资、一人经营，获利同分。

比如后者的情况，在某本书上就能看到：

“当下就和甘伙计批立了合同，就立伯爵作保，譬如得利十分为率，西门庆分五分，乔大户三分，其余韩道国、甘出身与崔本三分均分……”

西门庆从开生药铺入手，赚了钱，开了绒线铺，又赚了钱，于是想开一家绸缎铺。

他有钱，但缺铺面和经营管理人才，于是与乔大户商量，乔大户把自己临街的房子打开，作为铺面和仓库。

西门庆出资金，又请来甘、韩、崔三个人来做伙计，负责经营管理，获利了他们三人还能有分成。

这不好说是商业股份制的雏形之类，但却是典型的管理技术入股。

可管理技术与糖霜技术终究有些不同。

能任掌柜的人大多读过书识过字，还会算账、擅长与人往来交际，算得上是人才，所以主家才会拉拢他们，给予分成。

但单纯的一项技术值得分成吗？

见郭漆沉思，海中砥问道：“郭掌柜，敢问万货居一年能卖多少糖霜？”

郭漆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万货居在两京数省之地皆有开设，一年下来，三万斤是有的。”

“如果货更多能卖出去吗？”

“自然，糖霜此物，从来供不应求。”郭漆坦然道，这没什么好隐瞒的，随便去街上走一圈看看就能知道糖霜好不好卖了。

再说就算大明的市场饱和了，多余的糖霜还能走私到海外去，同样获利不菲。

海中砥说道：“就以一年三万斤来算，糖霜一斤四钱，三万斤便是一万二千两，刨去成本，贵店光是从糖霜生意上就能赚取万两银子罢？”

郭漆对此不置可否。

海中砥接着道：“如果郭掌柜用我这新法子，产量少说翻个两倍，甚至由于此法不受时节限制，产量足翻三倍有余，一年下来可产糖霜近十万斤。

兼且此糖霜与市面上的相比，更白、更甜，品色上佳，一斤多卖一钱不算贵罢？如此一来，一年可卖得银五万两。

而贵店有固定的制糖工人和行销门路，除了红糖这一材料钱会多些，其他成本不会因为换了个法子就增加多少，如此算来，能盈利四万五千两上下。

这样高的盈利，即便获利共分，贵店也能比现在多赚一万多两。”

海中砥喝了口茶，“互利共赢才是做生意的王道，如果郭掌柜舍不得分出一半的盈利，那么就连这一万多两也挣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