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吻蔷薇

楼上楼下跑完检查已经中午，会所经理通过了我的请假审批，拿到报告单，我靠在墙边长舒一口气。

各项结果都属正常值，血检确实检测出法律严令打击的药品成分，且含量不低。

众目睽睽中下手，对方要么心理素质高，要么被逼无奈。

不论哪种缘由，犯罪是事实。

我将报告单逐张发给夏玲，特意圈出医生的结论表明身体绝对干净健康。

夏玲回复一串省略号，承诺会如实转告。

我心中石头放下，转而考虑抽空接触娄珍珍。

楼层不高，我抛弃拥挤的电梯选择步行通道，果然清净。

然而，一步还没跨出，我改变了半分钟前的想法。

柳月萍抱着林星站在楼梯拐角，大冷天的累出满头汗。

我于平台跟她一上一下对视。

“你怎么会在医院？”柳月萍的声音带着过度运动后的气喘，看清我手里的报告单，双目惊愕，音调陡然尖利，“你来查妇科？！”

解释的冲动登时冷却。

我攥紧纸张，嘲讽她，“是死是活跟你有关系吗？”

以前柳月萍为我生气，哪怕一顿毒打我都觉得开心，此时她怒不可遏的脸在我眼中只剩扭曲。

我有些报复成功的快感。

柳月萍疯了似的冲上来，腾出一只手。

“啪”

女人布满老茧的手心刮过我侧脸，力度不小。

我偏着头，舌尖抵了抵腮帮。

“我怎么教你的？！”

“你就这么下贱吗？跑出去找男人！”

声嘶力竭的怒吼泛出回声，林星约莫没见过亲妈这架势，哭的哇哇叫。

我原地不动，任由她撕扯谩骂。

“还有这衣服，谁给你买的？那个男人是不是，安里！你要不要脸！”

高级定制款驼色风衣在她的拉拽中崩掉两颗纽扣，针织衫也随之下滑，露出半边肩颈。

洗澡时我搓的太狠，锁骨留了几道擦伤，落在柳月萍眼中成了我自甘堕落的证据。

口袋被翻来覆去的检查，避孕药跟剩余的钞票无处可藏，掉在脚边。

刻薄的质问让我疲惫不堪。

“妈，”我不耐烦的推开她，“你闹够没有。”

“今天开始我不是你妈，也没你这么不知检点的女儿！”

隔壁等电梯的患者好奇凑上来，七八个人将楼梯口挡的密不透风。

我愈发烦躁，“有事回去说。”

“你给我滚！”柳月萍长期与柴米油盐做伴，三十多岁的年纪面黄颓丧，发起疯像个精神病。

我不想被当做猴子围观，忍住争辩的冲动，“你不是带他来看病吗？等会儿医生要下班了。”

提起这个，柳月萍直接无差别攻击，拨开抱她大腿的林星噔噔下楼。

林星一屁股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俩大眼睛哭的发红，张嘴就喊妈妈别走。

我懵了。

我最讨厌小孩，他撒泼打滚哭的撕心裂肺，惹得我耐心即将告罄。

五分钟后，我冷漠揪着他的后衣领下楼。

两岁小孩什么也不懂，被拎在空中还以为是做游戏，乐的咯咯笑。

盯着他肖似柳月萍的脸，我满脸漠然。

如果林星继承了林峰的特征，我绝对做得到扭头走人。

——

回到家，久违的闻到炖排骨的香气。

我开门进去，没管脚步蹒跚的林星。

柳月萍跟林峰面对面说着话。

“我了解安里，她不会丢下星星的。”

“你真看到她从会所出来？”

失智的大脑恢复冷静，柳月萍提出质疑，“什么时候？”

林峰光顾着抹黑我，张嘴就来，“听路家那孩子说的，他的话你总该相信。”

“他讲安里跟个有钱人抱在一起，还住酒店。”

路明霖从小就是左邻右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成绩优秀，出落得俊朗帅气，柳月萍也开玩笑说希望两家结亲，能看出她特别满意路明霖做女婿。

听林峰脱口而出路明霖的名字，信了大半。

我故意弄出些声响，踢踢慢吞吞的小短腿，“找你妈去。”

交谈戛然而止。

林峰突然慈父附体，扑过来抱住林星。

“她有没有欺负你？你告诉妈妈，妈妈替你教训她。”

他最懂怎么戳我的痛处。

我把林星的检查单丢在桌上，准备回房间煮碗泡面凑合。

“安里。”

柳月萍叫住我。

我面无表情等待接下来的批判。

出乎意料，她只是从橱柜多拿了一副碗筷，添米饭，夹了三四块排骨端给我。

我没伸手接，看向教唆林星指认我的林峰，嘲弄道，“送行饭？”

柳月萍神情窘迫，“妈也是一时的气话，你别往心里去。”

大庭广众下骂女儿下贱，一句气话就能抵消带来的伤害吗？

阴阳怪气的问题尽数咽回，我拒绝了这份‘好意’。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轻贱，我不信林峰会好心让我们缓和母女关系。

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正确。

日子总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起波澜。

会所经理通过监控推测我同解梧关系匪浅，不敢听陈源的命令推我出去应酬，无形中待我愈发亲和。

我像个卑劣的偷窃者，借解梧的名头获得短暂安宁。

早八点准时下班，我挎着双肩包独自沿着马路边步行。

三百米外的纵向街道犹如一道分水岭，左边是人间烟火气，右边是富人的天堂。

我得到那边才能扫单车回家。

“安里。”

林峰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我摘下耳机，目光右移。

林峰穿着不合身的西服，走路有点跛，像鸭子。

我后退保持距离，“有事？”

“你妈妈让我来的，”他眼睛不住的瞄向会所金碧辉煌的门，满脸向往，“听说你在里面混得不错，什么时候请我跟你妈消遣一把。”

我扯扯嘴角，毫不避讳的诅咒他，“等你死了，我肯定在里面大摆宴席，奏乐起舞。”

这只是想想而已。

近百万的债务，林峰死了都会落在我和我妈身上，再发生两年前的事情就麻烦了。

“我好歹挂着你继父的名头，没必要把关系搞太僵。”

“其实你妈让我来还有件事。”

“我跟你妈有了星星，以后你在家不方便，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考虑终身大事了。”

我瞬间想到那碗没吃成的排骨。

原来主意打在这。

我冷笑，“我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

“如果不是你妈开口，我断然不会动关系相看的，人家是独生子，有钱，你嫁过去不受罪，我跟你妈生活也能好过点。”

听他言语间似乎安排好了我的后半生。

林峰激动的搓手，“他看你的照片很满意，人也到了，那辆奔驰就是他的车。”

托陈源的福，我最近见了不少世面，京城有头有脸的世家太子爷，豪门富少，单拎出来甩那个奔驰男几条街。

同林峰纠缠没意义，我带好耳机换了条小路走。

林峰快步走到我前面，一脸阴狠。

“我欠了他们家三十万，债务就挂在你妈头上，要是还不上，她就得跟我流落街头。”

“你忍心吗？”

我面无表情，插在兜里的手焦躁的摩挲刀身。

杀了就好了。

脑海中一道满是引诱的声音反复响起。

我最近似乎出了些状况。

赶在情绪失控前，我一言不发的绕过林峰，直直朝那辆奔驰走去。

目的得逞，林峰不断夸赞，“就算不嫁过去，你陪他出去玩玩，赚点零花钱没什么不好。”

我听不下去，凉声警告，“闭嘴。”

阴影犹在，林峰讪讪一笑。

乌云黑压压倾轧而至天色瞬间转暗。

这辆奔驰在一众轿跑中稍显廉价，架势却摆的够高。

我敲敲车窗玻璃，示意‘相亲对象’出来讲话。

驾驶座车门打开，面相精明的司机戴白手套，将我请离车距一米外，九十度鞠躬迎接林峰口中的富二代下车。

强行cos动漫管家的滑稽扑面而来。

我深度怀疑，如果条件允许，司机恐怕会当街铺百米红毯。

目睹不伦不类的仪式感结束，车里钻出一个枯瘦的男人，眼圈青黑，脚步虚浮，一副不久于人世的病重模样。

黏腻恶心的视线令我很不舒服。

浓重香水混杂着中药味儿扑鼻而来，有些呛嗓子。

大概猜到这人的病因，本就差的观感降至谷底。

林峰眼珠子迸发精光，蠢蠢欲动的想上前搭话。

我凉凉扫过去，林峰被定在原地，脸上的恨意几乎藏不住。

“自我介绍下，”男人审视我片刻，露出满意的笑，“我叫袁康，康园百货就是我家的。”

我没记错的话，康园百货还没挤进真正的商圈。

我没说话，听他叭叭开始揭老底，实际听进去的只有那句‘彩礼三十万，尽快怀孕然后在家做家庭主妇’。

视线扫向那骷髅似的身板，又对比我的实际力量，我持怀疑态度。

林峰喜上眉梢，就差没按着我的头答应。

“你听我说话没有？没意见咱们就去登记结婚。”

稍顷，我冷不丁问，“医生说你还能活多久？”

袁康本就青白的面相更难看。

他想骂我，但忍住了。

一辆接一辆的豪车驶过，误以为又是拜金女纠缠的戏码，均投来八卦目光。

通宵的疲惫涌上来，我指着不远处的林峰，“法治社会，你也不想新婚夜死在床上吧？”

杀人犯的名头发挥最大作用，袁康看林峰的眼神恨不能吃人。

我勾勾唇角，提出告辞，“我就不……”

“滴滴——”

鸣笛声倏然响起，我想到某个可能，回头望去。

熟悉的车牌号映入眼底，五个5，解梧的宾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