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高考十八年

1

妈妈为了立励志主妇的人设。

连续参加了十八年高考。

直到今年。

我和哥哥跟她一起参加考试。

我和哥哥金榜题名。

而她依旧名落孙山。

自觉羞愤的她当天晚上就把我们放火烧死在了家里。

再睁眼。

我和哥哥回到了高考前一百天时。

1.

“啪嚓”一声。

瓷碗应声碎裂，颜色诡异的米粥淌了一地。

母亲带着怒意的巴掌重重的落在了哥哥脸上。

「宋佳乐！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这是我亲手给你熬的粥！你说打碎就打碎了？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舔干净了！你就别出这个门！」

眼前这激烈而又熟悉的冲突。

让我意识到，我和哥哥都重生了。

今天。

是高考前一百天。

也是我和哥哥参加保送招生的日子。

上辈子的这一天。

平时很少拿正眼我们的妈妈突然在这天早晨给我们端来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粥。

极少感受过母爱的我们毫不设防的喝了。

结果在保送统考的考场上。

我们两个人都莫名其妙的昏昏沉沉。

强撑着眼皮把试卷答完，考试结果可想而知。

那次的失败。

我和哥哥一直归结为我们心理素质欠佳。

直到我们死后才知道。

我们的妈妈为了阻止我们保送成功。

在那两碗她打着母爱名义端来的粥里，加入了剂量十足的安眠药物。

「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哥哥顶着红肿的脸，不动声色的把我护在了身后。

「今天我和琳琳要参加保送统考，早起就不喝粥了，晕碳会影响发挥的。」

哥哥说完。

我适时的追加了一句：「之前中考的时候我们也是吃了妈妈做的汤面之后头晕的不行。校医说就是吃多了米面这类食物才这样的，所以我们今天还是不吃的好。」

我状似无意的提起。

实际上在咬字重音时着重强调了“妈妈”两个字。

妈妈果然如被戳中般心虚的转了转眼珠。

反手把另一碗米粥也摔在了地上：「滚滚滚，没见过比你们这两个白眼狼更矫情的货色了！」

2.

我妈是网上有名的励志主妇。

为了拿到清北的录取通知书。

她从生下我和哥哥之后就开始重拾书本，备战高考。

这一考就是整整十八年。

这十八年里。

她没有上过一天班。

没有做过一点点家务活。

更没有正眼看过我和哥哥一眼。

我们的爸爸常年在外。

从我有记忆开始。

我们的妈妈每天从睁开眼睛开始就抱着几乎翻烂的几本教材开始用功。

而我和哥哥就要像奴隶一样的伺候她。

爸爸心疼她既要备考，又要照顾孩子。

把在外打拼赚来的钱都给了她。

却并不知道，我和哥哥经常连饭都吃不饱。

因为家里所有的钱都被妈妈拿去买了昂贵的习题集，报了天价的辅导班。

大约是幼年时的我和哥哥太过可怜。

偶尔也会有人稍稍提醒她一句：「两个孩子还小，当妈的最好还是上点心的好。」

她总会当场暴跳如雷，指着对方的鼻子痛骂：「像你这种一辈子都没有自我的家庭妇女根本没资格指责我！我先是我自己！再是他们的妈妈！我就算生了孩子我也只会为我自己的梦想而活！」

我妈靠着这套说辞骗过了很多人。

甚至是上辈子的我和哥哥。

我们学着妈妈的样子发奋努力。

带回了一张又一张满分的成绩单和含金量极高的竞赛奖杯。

可妈妈看到那些时却并不高兴。

她不是撕了我们的卷子，就是砸了我们的奖杯，甚至罚我们站在角落里一天一夜不给饭吃。

妈妈说，这样做都是为了我们好。

人不能因为取得了一点成绩就沾沾自喜。

我和哥哥一生下来就被妈妈的感恩教育洗脑裹挟。

无论被她伤得多深，都会不自觉的把她给予我们的伤害理解为隐藏太深的母爱。

直到前世烈焰爬满全身，浓烟撕裂肺泡。

我们听见了妈妈站在火光之外癫狂的咒骂：

「两个该死的小兔崽子！谁让你们真努力！谁让你们真用功的！你们成功了！全世界都会看我的笑话！早知道这样！你们一出生我就该掐死你们！」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不爱孩子的母亲。

她生下我们。

只是为了让她在外人眼中的人设看起来更艰辛而已。

顺便再多两个被血缘死死牵制在她身边的奴隶。

3.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

我和哥哥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统考考场。

坐在写着自己名字的对应座位上。

我们相视一笑。

前世，我们在这次统考发挥失常。

高考就成了我们唯一改变命运的出路。

却没想到。

在高考当天撞上了故计重施的妈妈。

高考的考场上。

喝了妈妈准备的牛奶的我和哥哥头痛欲裂，腹痛如绞。

哪怕每写一个字都会疼出虚汗。

我们依旧咬牙坚持。

实在坚持不住就用笔尖狠狠扎向自己的大腿。

一连两天的考试，我们的腿上全是针尖扎的血洞。

我们靠着挣命般的意志力，发挥出了正常水平。

录取通知书送到家里的那天。

我们甚至没来得及和爸爸还有老师报喜。

就被发了疯的妈妈锁在了房间里活活烧死。

重活一世，再次坐在这个考场上。

抚摸着属于自己姓名的标签。

看着同样参加考试的学生依次走进。

我的心跳如擂鼓般疯狂震颤。

紧张和兴奋的情绪将我占据。

这一次，我一定要抓住机会。

这一次，我一定要给自己拼一条生路。

这一次，谁也不能再阻止我奔向光明的未来。

4.

「宋佳乐，宋佳琳，两位同学请和我出来一下！」

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在统考开始前的五分钟。

招生老师满面愁容的把我和哥哥叫到了考场之外。

「两位同学，你们的妈妈刚刚打电话过来说她不同意你们参加这次统考招生。你们收拾收拾东西快出来吧。」

无异于晴天霹雳的消息将我整个人砸僵在了原地。

哥哥挺身据理力争：「老师，我和妹妹都符合保送条件。我们也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参加这次的统考也是我们自己的意愿，为什么还一定要参考我们母亲的意愿？！」

「抱歉两位同学，我很理解你们的心情。校方为了避免日后纠纷，保送统考的招生条件第一条就是要父母双方同意。老师已经再三劝说过她了，她依旧坚持要你们放弃，所以很遗憾......」

招生老师拍了拍我和哥哥的肩膀，惋惜中带着鼓励：「不过没关系，你们的成绩非常好，参加正常的高考也一定可以考取理想的大学。」

事已至此。

我和哥哥只能走进考场重新收拾好了书包。

不甘的眼泪夺眶而出。

为什么。

我和哥哥明明已经重新活了一次。

却还是摆脱不了我们这个满眼只有自己的疯子母亲。

5.

回到家时。

母亲正坐在自己光线明媚的大书房里。

开着直播复习功课。

她画着精致的淡妆，穿着成熟知性的青色新中式连衣裙。

身后的背景墙上，挂着天道酬勤的卷轴以及高考倒计时的日历牌。

她低着头，神情无比专注的在面前的本子上刷刷点点。

看起来既温柔美丽，又励志勤勉。

堪称新时代女性奋斗的楷模，互联网上许多迷茫的主妇都将她视为精神领袖。

实际上，我妈的努力都是流于表面的。

她报名了高考辅导班，却从来不去上课。

每天在镜头前面做的也不是在复习，而是在抄书。

简简单单的勾股定理公式就能写下整整两大篇笔记。

各种颜色的荧光笔画来画去，书上的小标题写的满满当当。

实际上一个知识点也没有记住。

我妈根本不喜欢学习，她只是享受着看似努力实则不劳而获的生活。

备战高考是她逃避一切现实烦恼的借口。

客厅里。

早起打翻的两碗米粥无人收拾。

经过太阳的暴晒后。

已经变成了粘腻恶臭的馊水。

屋内的光鲜整洁和屋外的脏乱不堪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一时之间。

我都快分不清我究竟是恶心这两碗加了料的米粥，还是恶心我妈这个人。

听见我和哥哥进门的声音。

我妈关闭直播走了出来。

挑着眉毛说：「回来了？地上的东西看不见么？干戳在那里做什么呢？」

哥哥沉着脸。

一言不发的去取了拖把。

我依旧站在原地，和满面春风的我妈对峙。

「为什么？」我问她。

「什么为什么？！」我妈活像一只被踩中尾巴的老鼠。

「高考是人生中必不可少的经历！你们说不参加就不参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只有高考成绩才是一个人十年寒窗的最好证明！保送的学生算什么！」

「再说了！如果你们保送失败，丢的还不是我们全家的脸。」

「我是你妈！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看。

只是一句模棱两可的询问。

我妈心里很清楚她做了什么。

更清楚她这样做会让我和哥哥失去什么。

即使如此，她也依旧能堂而皇之的说出她是为我好的话来。

如果没有重活一世。

大约我依旧会被她洗脑。

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作为亲生母亲她一定是爱我的。

可是这一次。

我再也不会把自己的命运如同缰绳般递到操控者的手里了。

6.

那天之后。

我求着班主任老师把我妈拒绝让我和哥哥参加保送统考的消息告诉了我爸。

得到消息的爸爸专程从国外飞回来了。

和我妈大吵一架。

并且把每个月交给她的生活费分了一半给我和哥哥。

家族群里的长辈亲戚也纷纷站出来指责妈妈。

他们说她自私自利。

这么多年自己在家做废物也就算了。

竟然还搭上了两个孩子的前程。

还有人劝她，让她过了这次就收心不要再继续备考。

这么多年过来，她也该尽尽做妻子和做母亲的责任了。

事态渐渐朝着我妈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次的做法无论怎样解释都有点太牵强了。

为了阻止我哥和我保送成功。

她多年苦心经营的人设，就这样在亲朋好友面前崩塌了。

为了挽回局势。

妈妈把家族群里的聊天记录截出了几处对她的指责，发到了自己的某音账号上。

并配文案：「想做不被世俗定义的女人，真的很难。可即便再难，我也愿意做成全自己的大女主。」

截图中那些对话语焉不详。

不明真相的人看见。

都会觉得是我和哥哥不懂感恩。

爸爸和群里的亲戚长辈都在咄咄逼人。

而妈妈就是一个被丧偶式育儿婚姻折断了翅膀。

又努力挣扎向前的感人形象。

那些被我妈励志人设感染的粉丝们都愤怒了。

他们扒出了爸爸的公司，还扒出了我和哥哥的学校。

每天走在路上都会被异样的目光包围。

同校同学对我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所有人都说，我和哥哥是趴在妈妈身上吸血的白眼狼。

高三的时光本就紧张。

那段时间，我和哥哥只要打开手机。

就会有无数带有侮辱和谩骂的短信涌入。

那些恶毒的诅咒像是能让人上瘾的毒药。

明知道看了会心痛难过，可就是忍不住想看。

想给自己澄清争辩。

饶是如此，也就算了。

有了支持者的我妈开始变本加厉的压榨我和哥哥。

她要哥哥每天凌晨四点起床给她做好六菜一汤才能去上学。

还要我每天晚上帮她洗澡按摩放松身心。

只要她不睡觉，我们就谁都不能休息。

只要我和哥哥不肯。

她的直播镜头就会毫不客气的对准我俩。

让我们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口诛笔伐。

我们的高中是走读学校，并没有学生宿舍。

经过我妈那样一闹。

那些原本还对我和哥哥关心同情的长辈亲戚。

都不敢再对我们兄妹多说一句话。

爸爸又常年在国外公派出差。

学校附近的宾馆和酒店也不敢接收我们两个这样没有监护人在身边的学生。

我和哥哥只要不想流落街头。

就只能回到那个气氛压抑到了极点的家。

由于严重的睡眠不足。

短短一个星期。

我和哥哥已经在课堂上昏睡了五六次。

先前一直照顾我们的科任老师也开始对我们颇有微词。

午休时，哥哥买回了午饭。

一边把盘子里的肉菜夹给我一边说：「琳琳，哥哥想去求求班主任老师，让你高考之前都在她家住下。」

「为什么？」我横着筷子推拒着哥哥的动作：「我去老师家里住，那你怎么办？家里的事情我不想让你一个人承担。」

哥哥放下筷子，揉了揉我的脑袋：「没关系的，哥哥决定申请休学一年专门照顾妈妈。你在老师家里安心备考，等明年你上了大学，哥哥再想别的办法。」

「不行！」我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哥哥的提议：「休学一年，你的前程不要了么？！我们好不容易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你怎么可以这样轻易放弃！」

「琳琳听话，哥哥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哥哥语气轻缓，哄孩子似的说道：「有哥哥一个人陪她耗着，总好过我们两个都把前途葬送在她身上。」

「那也不行！我们既然是一起回来的，当然也要一起出人头地。」我目光坚定的摇了摇头：「不光要出人头地，还要让当初加害我们的人付出代价！」

哥哥听了我的豪言壮语，脸上的神色依旧凝重。

他叹了口气，想继续劝我。

我却率先打断了他：「哥哥你仔细想想。妈之所以每天这样折腾，无非就是想看我们成绩下滑，在高考时发挥失利，以此把我们困在身边。」

「那我们从现在开始就把她想看的成绩给她看不就好了？只要她觉得她的目的达到了，她就不会再耗精力在我们身上了。」

十八年来。

我妈一直在闭门造车。

她一定不知道。

真正可怕的不是能考满分的学霸。

而是会控分的学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