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枝

第一章

1.

我是穿越女，李月月。

但我不似别的穿越女那般幸运，我穿成丞相府**的小奴婢。

洗衣做饭伺候主子。

这几日来，我将所有能回去的路都寻了一遍，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想回家啊！

寒冬腊月，我勤勤恳恳的将**最后一件衣裳洗好，一双手冻的青紫，我用力往袖中缩了缩。

身旁的婢女小芸豆扯了我一下，递来了一个烧的刚刚好的土豆，我嘶哈嘶哈的接过去，不知怎样感谢她才好。

我三两口吞下了土豆，细细揽过小芸豆的肩膀，承诺道："小芸豆你放心，日后只要有我一口肉吃，就断然不会缺你一口汤喝。"

小芸豆笑起来可好看了，两个小酒窝，只道："你就贫吧！"

她摩挲着手里头的雕花木钗，问我："月月，你说大爷会喜欢我吗？"

我哈了一口寒气，只道："你喜欢他吗？若是喜欢就定然说不出错处来的。"

我以后也要嫁个我喜欢的。

"我不想一辈子只当个丫头，整日看别人脸色过活。"

她点点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第二日，我没见到小芸豆。

她又跑到哪里去躲懒了，等我见了她，一定好好说说她。

直到晨起破晓时分，一声呵斥声传来："谁弄坏了**的衣裳！"

我睡眼惺忪的起了床，却见**的大丫头云英拿的那件衣裳，正是我当日洗的的一件。

她拖着我就要去给**认罪。

我一脸惶恐："衣裳是我洗的，可真不是我弄坏的。"

她狠命的掐了我一把，厉声道："这衣裳是四殿下送给**的，如今被你弄坏了，还不承认！"

**原先其实是笑着的，她看了我一眼，像是看什么脏东西一样，喝了一口茶，缓缓道："今日是皇家庆典，原也不好见血腥的，但赏罚向来有度，那便去门前跪着吧。"

门前积雪三尺厚，我的膝盖像是被小寒针扎过一样疼。

我跪了一天一夜，第二日拖着这双腿回房中去时，身旁人都在窃窃私语。

冬日里的暖炉子烧的噼里啪啦，我想暖和暖和，却见有人将小芸豆的东西卷铺盖扔了出去。

"你做什么扔她的东西！"

小芸豆是来的时候待我最好的一个人，她被人欺负，我怎能不管。

那小婢女像是没听到一般，一股脑将她的东西都扔了出去。

她回来才对上我的眼睛，她说："你们可真是姐妹情深啊，但我做什么要留着一个死人的东西呢，也不嫌晦气！"

什么？小芸豆死了？

"她惯是学了一个爬床的好本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我一把揪住了她的衣裳，扑在她的身上，挠她，抓她。

我不许她这么说小芸豆。

我和小芸豆是好朋友。

我被绑了扔在**面前。

三日之内见了**两次，她穿着蚕丝衣裳，打趣一般的同身旁的老姑姑讲话："大哥房里打死一个丫头？"

老姑赔笑道："大**不要在意，下头的人，规矩没教好，净学着下三滥的把式了。"

"不是的！小芸豆不是这样的人！"小芸豆是喜欢大爷，可小芸豆断然是干不出来爬床这种事的。

**听了，噗嗤笑出了声，她走到我跟前，一把捏住我的下颌，像一只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她说："你好可爱啊，李月月。"

"不管那个小婢女做了或者没做，但凡她有一点想法，就足够她死千千万万次了，李月月。"

她没多解释什么，看着我的眼泪滴答滴答的往下流。

"老姑，这个小婢女怪有意思的，日后叫她跟着我吧。"

我不记得那一日的事了，我只知道，那夜之后，我就是**的贴身丫鬟。

**待我还算不错，至少冬日里头不用在刺骨的水里洗衣裳了，只可惜小芸豆不知道。

2.

**要同四殿下成亲了，我作为**的贴身丫鬟，一同陪嫁。

大红洞房内，**坐在那处，一改往日高高在上的姿态，无喜无悲的望着那窗外的老榕树。

她等了又等，却迟迟不见姑爷人来。

我知道，这是男主女主相爱之前的经典桥段，我握着**的手，说道："不要怕，**。"

姑爷果然没来。

可**也没哭。

她第二日面见四皇子的生母容贵妃，依旧优雅从容，仿佛昨日狼狈之人不是她一样。

容贵妃苛待，自然是知道她这个儿子什么德性，可她贵为一国的贵妃，自然不会给**赔个不是。

"老四纵然有万般不是，可你们终究成亲了不是吗？还请四王妃多多担待。"

我心中憋气，这古人的三六九等分的未免也太过了些，相府**好歹也是千金之躯。

未等我想完，**将手中的杯盏砸了一地，容贵妃大惊失色，颤颤巍巍的指着**。

"以后这天下谁来坐，如今还说不准呢。"**轻飘飘的一句话堵了容贵妃的嘴。

打从宫中出来，我跟在**身旁。

她打量着我，最后只道了一句，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好生厉害。"我跟在她身旁，夸赞道。

她戚眉，看着我笑出了声："我娘亲是定国府嫡女，父亲是当朝宰相，区区一个贵妃，我还不放在眼里。"

她把玩着新制的寇丹，问道："李月月，你难道就一辈子甘居人下吗？"

我一愣，我从未真正带入过这个世界的三六九等，我想着，迟早有一天，我还是会离开的。

所以对于**这个问题，我并没有回答。

可对于小芸豆说的并不想看别人眼色过活一辈子又或是**说的不愿意一辈子甘居人下，到底是什么呢？

我不懂。

3.

那日秋林阁宴，我跟在**身后。

宋侍郎捻起手中的一朵花，在人群中走走停停，最后戴到了我的头上。

我一愣，脸红的像个半边红透的桃子一般。

毕了宴，**扯下我头上的簪花，随手丢进了小池塘内。

我懵懵懂懂的望向她。

她拧起了眉，指着我的脑袋骂："李月月，没出息，我告诉你，男人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我从未见过**生这么大的气。

管事的姑姑过来了，我急忙跪了下去，朝着**磕头认错。

她却更生气了。

她一生气，我晚上就没有饭吃。

但**说的确实不错，那个宋侍郎不出半月就被皇帝罢了官，有人参他的折子超过一个人多高。

皆是因他流连于烟柳花巷。

我给**按腿，她一口一口喝着茶，笑眼眯眯的看着我。

我觉得这眼神似曾相识。

她得意洋洋的说："李月月，我没有骗你吧，男人，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我点点头，恨不能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我家**。

**待我好也不好。

她的脾气依旧和在丞相府一样又臭又硬，可我们的关系，却并不像寻常的主子和奴婢。

她扔了宋侍郎的花，转眼赏了我一只金簪。

我藏了起来。

金簪是个好东西。

"李月月，那破花有金簪有意思吗？"

我摇摇头，抱紧我的衣食父母。

她又一脸没见识的样子瞧着我。

她的身子愈发笨重了些，宫中太医为她诊脉，说她是怀了。

四殿下不经常来。

可他每每一来就是要折腾**的。

我晚间替她盖了被，她却握住我的手，似月一般的目光打量着我，小声呢喃道："李月月啊，我想，我应该往上爬一些啦。"

她看着我，却不像在看着我。

她和我说话，又不像和我说话。

可她又在看谁呢？

4.

先皇病逝，新皇登基。

四殿下发动政变，将太子府围了个水泄不通，这其中大多手笔都来自于相府。

我知道，**这是豁出去了，一旦四殿下惨败，整个丞相府都会入狱。

我顾不得这么多了，我一手护着**的肚子，另一只手打着伞护送**上马车。

这里兵荒马乱的，我一心思都扑在**身上，她神色倦了几分，握着我的手也不自觉的抓紧。

"李月月，你流血了。"

我低头一看，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伤了一条口子，在往外头流血。

她拿出短刃，一刀划开衣袖为我包扎伤口。

透着短刃反射出的剑光，我看见**脸上挂着一颗泪。

而这一颗泪，是为李月月掉的。

我护着**，一夜未曾闭眼，直到天光大亮。

四殿下赢了。

**她赌赢了，日后她就是这天下最最尊贵的女人。

我会看着她母仪天下。

四殿下为她封了后，人称宣王后。

她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又看着新帝不断充盈的后宫，那个海贵人很是嚣张，我站在她的身后，冲上前去打了她两个耳光。

"皇后娘娘在此，你岂敢喧闹！"

**只是将我拉了回来，对着海贵人笑了笑，只道："即刻杖毙！"

她的脾气和往日一样大。

可那日，新帝孙长安冲过来全然不顾及**的身孕一巴掌将她推翻在地。

我从未见过如此忘恩负义之辈！

他身后的海贵人只是堪堪掉了几滴眼泪。

"皇后德性有失，念及她如今怀有皇嗣，关禁闭，皇后贴身侍女，无德无良，打三十大板！"

**冲了过去抱住新帝的腿。

我从未见过**这般哭过，就好像，整个人都要碎了一般。

可是我的**，要永远嚣张跋扈些才好，这样才没有人能欺负她。

"不能打，我父是三代丞相！谁都不能动李月月！"

这句话似乎触怒了新皇，他一脚踢在**的肚子上，我看见**流血了。

我慌忙抱着**。

可**还是早产了。

5.

我陪着**生产。

孙长安未曾来看过一眼。

我的**一直掉眼泪，掉的我的心都要碎了。

生出的孩子不知是否是因为那一脚的原因，竟然有一只眼睛是瞎的。

**就这样流着血，我喊外头的人，却没有一个敢应下来。

**安静了下来。

她看看孩子，又喊我："李月月，你过来。"

我扑过去跪在**的床前，她又拿当日似月一般的目光看着我："李月月，你后悔了吗？"

我摇摇头，泪珠子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奴婢不后悔伺候**！"

她撇撇嘴，又掉泪了："你看看，你也学会用奴婢啦，穿越女李月月，穿越女尚崇兰。"

她自嘲一下，呼出好大一口寒气。

"是我尚崇兰要往上爬的......可我也想看看，若是同为穿越女的你，会不会和我做同样的选择。"

我不敢说一句话。

我说她在看谁。

她在看她自己。

"所以李月月，你学会跪了吗？"

"我从前也觉得我风光无限......不过就是一群古人罢了，可后来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觉得......不对。嫁什么人，吃谁家饭，或遭奚落，或是表面风光......万般都是命。"

**闭了眼睛。

她回家了。

"**......**，不要死！"

我突的反应过来，我已经在**的庇佑下，活了很多年了。

而往后只剩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