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俗红山茶

第一章

1

认识陆俞川时我大二。

他以为我是无良的失足少女，为了生活被迫在酒吧乞生存。

可他不知道，我在这里蹲了他将近一个月......

成年男女间的心思在他托起我手腕喝掉我酒杯里的酒时便心知肚明。

我那晚跟他回了公寓，从此理所当然地成为他万花丛中的一朵。

学期过半，眼见陆俞川就要毕业离开学校，我心知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我不能再像后宫求乞怜的妃子般等他到来。

我开始如正常交往般追求他，会时时和他分享生活，给他拍爱心型的云朵，

会给他报备今天和室友去吃了一家好吃的石锅拌饭，和他吐槽后山的大橘变胖了好多......

我会在他早八的时候在宿舍楼下等他半个小时只为从怀里递给他一份早餐，

或在他上课后半程突然从后门溜进去坐到他身边牵起他的手。

说实话陆俞川长得确实有当纨绔子弟的资本。

刨除他陆家太子爷的身份，单单他的长相就可以让无数女生为他神魂颠倒。

可陆俞川玩的花性格也不好，大多数女生只会远远观望，没人敢耐着压力真的死缠烂打。身边仰慕的人多，知心的人少。

遇到风尘世俗的女人多，就偏偏怜爱柔弱脱俗的小白花。

在持续追求陆俞川的第二十八天我消失了，一连几天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直到一天和室友看完电影回来，在宿舍楼下隐匿的黑暗中看到一点明灭闪动的火光。

我就知道，这第一仗，是我赢了。

我放慢脚步走到室友一行人的后面，示意让她们先行离开。

昏暗的路灯下我悄悄蓄起了泪水，状似不知般从陆俞川身边走过时，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林雯。」

我装作意外地回头看向陆俞川，仅一瞬间我眼中悬而未滴的眼泪就噼里啪啦地落下。

在陆俞川略微错愕的瞳孔中我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感谢母亲赐我姣好的一张皮囊，让我充分发挥自己全部的演技。

「你遇到什么事了，为什么这几天......」

我终于在陆俞川脸上看到了除漠然外的其他情绪。

此时他微拧着眉一眨不眨地看向我，似是要透过双眼看穿我的内心到底装有几分真情。

坦白说陆俞川长了一双极好看的眼睛。

可以是深情的睿智的，也可以是深不可测的直逼人心的。

让我不禁有些担心他看出我眼底的兴奋和狡黠。

「为什么不继续跟在你**后面了是吗俞川。」

我哽了哽继续说道。

「我知道我们认识的地点不对，我知道你认为我不是个好女孩，可是我明明在努力忘记你了，为什么你还出现在我面前，又让我......」

我拽着他衣服的一角手指用力到泛白，好像他是我唯一能依偎的浮萍。

破碎的泪从我眼角滑落，活脱一副菟丝花的娇软模样。

我妈勾引男人的手段真是被我学了个十成十。

陆俞川伸手把我拽到怀里，我的耳朵刚好能靠在他胸膛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

「让你什么......」

语调是我没听过的好心情，任由我满脸的鼻涕眼泪蹭了他一身。

他也只侧着头看着我，好像很开心我为他破碎神伤的模样，

像安抚小狗般轻轻拍着我的后背。

「让我又难以控制，不可自拔的喜欢你......」

我听着他略微起伏的心跳声，在笑容露出前堪堪将脸侧过。

训狗，最讲究张弛有度，陆俞川，你也不过如此。

2

我妈从小就想让我做柔弱娇憨的菟丝花，终生靠着攀附男人过活。

她说我太过锋芒，说女人应该只是美丽又无害的。

她终生秉持着一句话：

「女人的美丽，只有在男人身边才能尽进展现而出。」

可我偏偏不信。

她不知道，我从来都做不成那软弱的菟丝花。

我是冬日盛放的红山茶，宁可整朵离开枝头，也不在枝头残败。

梦里恍惚间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破败的出租屋内。

在男人醉酒的打骂声中，那个漂亮的女人终于毫无留恋地踏出了家门。

「雯雯，妈实在熬不住了，往后你就把妈忘了离开这里，带着弟弟好好生活。」

「不要，妈，我求你......」

我追着她的背影哭喊着跑去，任由屋里酒瓶的玻璃碎片深深嵌进我脚心。

一个不留神被醉醺醺的男人扑倒在地。

「林雯，你妈给了我五万块钱就想把你这个累赘撇给我，想都别想。」

说罢就来撕扯我的衣服。

「爸，爸你别......」

男人一个耳光箍在我脸上。

「呸，你妈不知道和谁风流留下你这个野种，现在想让我当接盘侠，门都没有。」

彼时我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早就被突生的变故闹得不知所措，何况男女力量本就悬殊。

眼见最后一丝遮挡也要被褪得一干二净，我早就哭岔了气。

睁大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连求助的声音也呼喊不出来。

酒瓶碎裂声在我耳边乍响。

林晃瘦小的身体挡在我面前，手中锋利的玻璃直逼男人面门。

「你个小兔崽子，她不是我的种，但我是你老子，你竟然敢......」

登时画面在我眼前急速转变。

林晃和男人扭打的场景在我婆娑的泪眼中急转为一声急促的刹车声。

他瘦弱的身躯如离线的风筝般飞起又落下，倒在血泊中了无生机。

最后侧过头看着我的方向对我安抚地扯了扯嘴角：

「姐......」

「林雯，林雯，醒醒......」

陆俞川剧烈的摇晃将我惊醒。

「做噩梦了啊。」

他看到我大梦初醒的懵懂模样了然道。

我把头埋在他颈窝蹭了蹭，温吞的模样惹得他又和我在床上闹了一会才起身。

陆俞川拢了拢我胡乱散在脸上的头发起身正色道：

「快起来吧，抓紧收拾一下，晚上还有个聚会。」

我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有这样难得的好心情。

可能是今晚能十拿九稳地谋下哪个难得的合作，也可能是我柔软依靠他的模样取悦了他。

我看着他离开卧室的背影久久缓不过神。

陆俞川你为什么要叫醒我呢。

说不定在梦里，这次我终于能冲过去把那个女人伪善的嘴脸撕碎。

今年是我跟着陆俞川的第六年。

陆俞川这人既没有遗传陆老爷子的谋略算计，也没有陆夫人的傲慢虚伪，实在不难考究。

他生活中喜欢体贴温柔，全世界只有他依靠他的小女人。

但也需要在生意场为他掌舵执政细致入微，唇枪舌战中为他叱咤一方的大女人。

可能这就是我能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原因。

3

酒席上我自然落座陆俞川身旁。

「这位是我的秘书，林雯。」

我微笑着和众人点头示意。

「小陆总这不是打趣我们了吗，谁还不知道小陆总身边有个美女秘书，是陆氏的宝啊。」王春王总刚一上来就言语不逊地开口调笑道。

身边几位合伙人也毫不掩饰地应和嬉笑，再次看向我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戏谑打量。

我微微侧头，想着偷偷瞥一眼陆俞川的反应。

谁知彼时他正含笑看着我的侧脸，见我与他对视便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道：

「要想项目在年前就能开始动工，盛和置地的王总今天必须在项目书上签字。」

陆俞川倾身过来替我挽起耳边的碎发，温热的呼吸泼洒在我脸颊。

「你知道这个项目对我有多重要。林雯，你得帮帮我。」

我抿酒的嘴角只僵硬了一瞬。

「好......」

酒局已过半程。

无论我们如何放低底线力求合作，王春始终一副愿者上钩的无赖劲。

趁他身旁助理离开的空隙，我端着酒杯倾身坐在王春身旁。

「王总，我敬您。」

我不待他有反应便自顾拿起他面前盛满的酒杯匀给我自己半杯。

我微微靠近他，一手轻扶上他的肩。

「王总，不管今天结果如何，我都很开心能认识您。」

陆俞川今天给我准备了一条束身红色长裙。

胸前被若隐若现的蕾丝勾勒，露出我皙白的脖颈和臂膀。

他总是知道如何才能让我物尽其用。

我清楚地感受到王春的身体僵硬一瞬，后又不自主的望向陆俞川的方向。

「小陆总......」

陆俞川打断了他的话。

「王总，我先恭祝此次合作顺利。」

我微转手腕让杯底的酒泼洒在了王春的裤子上。

「不好意思，我有些醉了王总，我带您去清洗一下吧。」

其实在我揽着王春臂弯从陆俞川身侧走过时，我都在心里卑劣地较着劲。

我暗暗盼望陆俞川一把将我从王春身边拽开，哪怕开口喝责我一顿。

纵然知晓这才今晚陆俞川带我来的目的，

也清晰地知道我并非是陆俞川非我不可的唯一。

可我从未被人坚定选择过的人生，到如今还总抱些不切实际的期待。

我今年也不过是二十五岁的女人。

与陆俞川纠缠的六年让我奉献了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其实假亦真时真亦假，又有谁能坚持伪装出来六年如一的爱意呢。

这六年中某些时刻我是真的感受到幸福，那时我总认为灰姑娘尚且遇到她的白马王子。

或许我也值得幸福，其实就这样和陆俞川度过此生，也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

可是好像老天偏偏惩罚我这样恶毒阴险的人。

他责怪我谋划尽了自己的未来又谋算了身边所有人，终究是惩罚我事与愿违。

所以当王总伏在我身上啃咬我脖颈的时候，我又仿若了无生气的布娃娃任他痴缠。

纵使眼前场景与十年前暴行的场景重合，我的心里好像也再泛不起任何涤荡。

只不过林晃不在了，没人再如炸毛的小老虎般将我护在身后。

我猜林晃的鬼魂这些年一定跟在我身边，但是他可能也对我失望了吧。

他在生命最后一刻都在让我微笑，也无数次在梦里悲凄地看着我。

我知道他想让我收手，想让我去过自己的生活。

没办法啊林晃，给你报仇是姐姐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了。

4

王春是有些恶趣味的。

他从抽屉里抽出麻绳将我手脚捆绑起来，用皮鞭抽在我身上敏感部位留下一道道痕迹。

我的应激反应很大，我浑身战栗地用指甲掐着掌心，才能忍住想尖叫的冲动。

听到王春解开皮带轻巧的咔嗒一声，我的大脑神经好像突然被掐断彻底昏死过去。

在黑暗覆盖前我好像看到陆俞川冲进了房间，一拳掀翻我身上的人。

我被陆俞川接回别墅静养了三天。

我身上其实没有什么伤。

王春的一切举动都是得我授意的，青青紫紫印子基本都是表面骇人。

倒是陆俞川因为我突然晕倒的事给我找来一个心理医生，叫陈知许。

坦白说我有点害怕他。

陈知许大概就是最无解的那一类人，点点轻声细语就能轻易牵动你的心弦。

一旦被他发现破绽便变本加厉地剖析进攻，探到想要的底细又会故作贴心的把话题引开。陈知许到来总让我有一种抓不住但又无力改变的窘迫。

我讨厌这种感觉，所以我对他异常排斥。

「林女士，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不必对我有这么强烈的敌意。」

他云淡风轻地看着我笑，似乎觉得我故作冷静的举动异常可笑。

「你这样的反应是本能的自我防御机制，换句话说，你越这样我越容易了解你。」

我颤抖着双手将床边的台灯朝他扔过去，尖叫着喊来了陆俞川。

「走，让他走。」

陈知许将一张名片轻巧的放在桌上。

「林**，如果你改变主意或者想找人聊聊随时可以联系我。」

陈知许拿捏人心的手段不知道高了陆俞川多少等级。

如果让他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告诉了陆俞川。

恐怕我六年的努力都要功亏一篑，自己也难保全身而退。

我攀附着陆俞川的脖颈，将头抵在他的锁骨，任由眼泪噼里啪啦地砸下去。

陆俞川用唇轻吻掉我脸上的泪，不知为何语气照平常多了几分酸涩，

「好，我让他走。」

「俞川，我没事，我想回公司了。」

这几天我们都默契地不提发生的事，天天腻在一起的氛围倒让我们的感情升温许多。

我知道此时陆俞川的眼角有些泛红，我绝口不提受到委屈的模样倒让他更为愧疚。

陆俞川，既然你没有那么爱我，就让这份愧疚替我填满你的心吧。

我佯装起了困意，嘟囔着想喝海鲜粥将陆俞川哄去了厨房。

陆俞川挨不过我，看我闭眼装睡后，叹了口气替我掖好被角关灯便离开了。

半晌过后，我再睁开眼哪有半分困意。

从床垫与床头间的缝隙里摸出一个手机，发送几个字后便删除记录，将手机放了回去。

「按原计划进行。」

5

「林雯还有脸回来公司啊，她不是前几天在酒局上得小陆总授意被一个老总带走了。」

「看来小陆总也没多在乎她啊，跟了这么多年又如何，不还是被送去给别人白睡。」

「就林雯那张狐媚子脸，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料，早就有人说小陆总去哪都带着她就是为了在床上打通关系，看来果真如此。」

「是啊，还听说这几天没来是因为被那个老总弄的狠了在家休息呢。」

「真不要脸啊。」

......

两个女员工刚从茶水间笑着走出来，迎面撞上拐角处的陆俞川和我。

讽刺厌恶的笑容一瞬间僵硬在脸上。

「小，小陆总好…」

「这个月的奖金绩效全部扣除，现在就去人事领这个月的底薪，中午之前离开公司。」

陆俞川说罢便逃避什么似的快步离开，全然不顾身后连连的道歉认错。

他进入会议室便兀自坐下，向我的方向努了努唇示意我开始汇报。

「本次项目计划于十二月底开始动工，筹备期间AB组全员和我一起跟踪盛和置地走向，其余两家合作方均由C组跟进......」

往日总结晨会上那些恃才傲物的老员工，对我一波又一波的质疑怨怼都要冲破天花板。

可今日会议室内的一众人都是玩转职场多年的老油条。

见到陆俞川此时周身低沉的气场便没有人再敢开口多言，生怕触了霉头。

我倒也乐得轻松自在。

「如果各个安排没有问题的话今天就开始落实，各组组长及时与我沟通。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大家就开始工作吧。」

我毫不掩饰地直视着陆俞川，话语末了冲他调皮的眨了下眼。

分明地见他眼底的阴霾散尽露出满意的笑意，我知道他很享受我暗戳戳哄他的小把戏。「我最后再补充一句，从今往后，我不想在公司听到任何毫无依据的风言风语，否则别怪我陆某不顾念同各位的往日情分......」

陆俞川面无表情地环视在座各位。

「林雯，走了。」

陆俞川身高腿长步子快，我踉踉跄跄跟在后面才能勉强追赶他的速度。

一手抓住我的手腕将我带进办公室顺手将门反掩上。

「如果今天这件事你自己遇到了，你会怎么办？」

他温热的呼吸泼洒在我脸颊，炽热的目光直视着我让我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其实他们说的，也不全然不对......」

陆俞川怔怔看着我半晌，我下意识扬起讨好的笑容。

「俞川，我没关系......」

他将我未说出口的话悉数吞下，渐渐吻得愈发深入，我们彼此呼吸也逐渐变得急促。

陆俞川用一只手扶住我的腰，迫切地将我拉向他，转身想把我往休息室带去。

「俞川，别......」

「今晚去你家吧......」

和陆俞川在一起这么久，我也没有退掉我在城北的出租屋。

甚至在去年攒钱买下了那个老房子，那是我和林晃的小天地，之前从未允许陆俞川踏足。「林雯，你变了。」

陆俞川额头轻抵着我的锁骨，一股股热气随着他的开口顺着胸前空隙溜入我的肌肤间。「俞川，我们六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