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梨花

第1章

捉妖师厌妖，却允我这只狼妖常伴她身旁。

直到某日归家，我专属的蒲团上跪了一只俊美的蛇妖。

捉妖师只亲近我的原形，却会爱怜抚摸蛇妖人形的脸蛋。

她说：“延堇，你是只可爱的宠物，不要妄想其他。”

可后来，我被蛇妖下毒快死的时候，捉妖师跪在我塌前苦苦哀求：“延堇，别抛下我。”

1

月璃外出捉妖两年，从外面带回一只俊美的蛇妖。

蛇妖烛溟跪在堂内我专属的蒲团上，虔诚地将额抵在月璃膝下。

“回来了？”

月璃待我一向冷淡，这次却关切地询问我，我本该高兴，可眼前之景只让我觉得堵闷。

我放下手中的菜篮，向月璃比划：「他是谁？」

月璃身为捉妖师，虽然只捉恶妖，但她厌恶跟所有妖怪相处，若不是我机缘巧合救了她，她不会允我跟在她身边。

烛溟抬头，似笑非笑地望着我：“阿璃，这就是你找的替代品？怎么还是个哑巴？”

这话让我脸色煞白，手指发颤。

我仔细打量着他，我们的容貌确有三分相似，尤其是蛇妖故意扮乖时，那双眼睛几乎跟我一模一样。

月璃嘴角微微上扬，本就张扬艳丽的容貌恍若一瞬间极致绽放的鲜花，“延堇是只可怜的小狼妖，你不必放在心上。他厨艺很好，你今日要多尝尝。”

烛溟伸出长长的蛇信子，嘶嘶作响，“我看他就很美味，阿璃不若将他赏我，为今日的晚饭加餐。”

月璃收了笑，猛地攥着红红的蛇信子，“你答应过我的，都忘了？”

烛溟不甚在意地笑，“好啦好啦，都听阿璃的。”

蛇信子缓缓绕着女子白皙纤细的手腕，红与白的极致对比，触目惊心。

我默默弯腰提起菜篮，心中冷得发寒，一脚轻一脚重地来到厨房。

月璃从不接触我的人形模样，只有当我化成原形时，她才会浅笑着抚摸我的身体。

把我当作人类世界的小狗，一只无关紧要，只会讨主人欢心的宠物。

可现在，蛇妖烛溟的到来推翻了以往的一切。

我从不知，那样放纵宠溺的笑会出现在月璃脸上。

2

月璃对妖的态度不算好，可自从认下我这只宠物，她对我也还算宽容。

院里有一颗大树，她用木板在树上修了很多精巧的机关，方便我化作原形时在院中玩耍，不至于在漫长的留守时间过得无聊。

烛溟见了这改造过的树干非常不喜，他冷着脸去亲月璃：“我平常喜欢趴树上，这树上安装那么多木板，会膈疼我。”

月璃笑着摸他冷硬的眉眼，语气毫不在乎，“那便拆了。”

就这样简单的两句话，陪伴我数十年的机关散成碎木屑，纷纷扬扬撒了一地。

烛溟一尾巴扫过去，大树都差点被折断，他又怎么会被木板膈疼。

我怔怔地看着院中一片狼藉，无声地张口。

可惜，我发不出声，因为我是只哑巴狼。

烛溟瞧了我的神情，心情莫名变好，“阿璃，我还想吃昨天的梨花软糖。”

月璃依偎在烛溟怀里，“好，我让延堇给你买。”

随后，她冷冷清清的眼神向我瞥来。

我木然踏出小院，身后，是烛溟不满的声音，“阿璃，你不是说你只对我一个妖不同吗？为什么你给他做那么精致的玩具？”

“以前你我是死对头，走哪打哪，还指望着我对你多好呢？”月璃嗔怪道，“我常年在外，延堇一个人在家，随手做些小玩意给他解闷而已。”

“况且，你不都知道，我对他好只是因为他与你有几分相像......”

后面的话我没有勇气继续听下去，裹紧衣裳匆匆逃离。

我买回梨花软糖，看着月璃亲手送入烛溟口中。

娇美的面庞浮现两片红晕，恰似黄昏时天上最艳丽的彩霞。

我无数次在梦中见过这样的场景，可今时今日，真见着了，心中反而隐隐作痛。

光明从未属于我，可偶尔泄露的几束光线已足够照亮我的黑暗的人生。

可如今看来，这几束光线从此不会再为我照明。

有了更加强大俊美的蛇妖，她大概不会再要我这只修为低微的哑巴狼了。

可天大地大，除了这处月璃安置我的小院，我找不到别的家。

所有人都嫌弃我，只有月璃，允我伴她身边两百年。

3

烛溟极其不喜欢我，有好几次都拿杀气的眼看我。

但月璃要教他隐忍、慈悲，洗去身上几乎凝成实质的罪与恶。

烛溟在堂中领悟经文，月璃来到厨房替我摘菜。

这是她此次归家以后第一次跟我单独相处。

我湿着一双手向她比划：「阿璃，你很喜欢很喜欢烛溟吗？」

月璃挑眉，似在惊诧我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延堇怎么会关心这个？”

她专注而认真地打量我，仿佛真要瞧出些什么。

我低头，双颊慢慢变红。

心脏处血液流速变快，头顶突然弹出一对白色的毛茸茸耳朵。

“呀！”她似乎想上手摸，可临到最后又将手收回去。

她有些遗憾，我亦有些遗憾。

她不喜接触我的人形，这会使她想起我是只妖。

我在心中遗憾叹气。早该化作小白狼乖乖扑在她怀里的。

“延堇，我给你带了些衣裳和零嘴，都放在在你房间。”

话落，大堂那边传出些动静。

月璃匆匆离去，还特意从厨房拿走一篮果子。

那是我最喜欢吃的果子。

往日月璃不会动它，全部留给我。

白色的狼耳软塌塌趴下，我又颓然蹲下洗菜。

“小白狼，小白狼。”

从厨房小窗飞来一只羽毛鲜艳的鸟，倒挂在厨房的吊篮上。

“啊哟！可算飞进来了，你们家突然来了只大妖，我都不敢靠近。”

我心情郁郁，连比划都不想。

“你家主人这次又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别忘记留我一份。”

“那只大蛇妖怎么回事，居然在你家住下了？”

“月璃大师对你那么好，我刚才在你房间看到了，她又给你从外地带了好多好看的衣裳。”

“哎呀，如果不是月璃大师只同你一只妖亲近，我都想搬来你家......”

小鸟妖叽叽喳喳，声音中满是雀跃。

我向小鸟妖比划，「月璃好像更喜欢蛇妖。」

小鸟妖飞速运转的脑袋瓜一顿，卡壳了。

“啊？那她不会赶你走吧？大蛇妖肯定不愿意自己的领地里住了一只狼妖。”

「我不知道。」

我比划着，眼眶微红。

我意识到了这点，可始终不愿意面对它。

4

我以前听说过蛇妖烛溟。

他不像我一样弱小可怜，是一只真正强大的千年大妖。

他与月璃的渊源甚至比我还早上一百年。

听闻，烛溟与月璃的的缘分始于一桩屠村案，凶手毫无疑问是蛇妖。

月璃去除恶妖，可两百年的修为根本打不过千年蛇妖，于是她和其他一同前去的捉妖师共同设下大阵，斩断了烛溟的尾巴尖。

这是月璃带头做的，从此烛溟便记恨上她。

烛溟先是追杀她，月璃逃命的本事很好，烛溟杀不了她。

于是烛溟就换了个法子，在月璃收恶妖时故意给她使绊，加大她的工作难度。

我常年蜗居在小屋，这些消息都是小鸟妖带给我的。

他很是为我的未来担忧，特意回去跟他的兄弟姐妹打听。

“月璃大师面对烛溟的刁难，每次都处理得非常完美，就这样过了几百年，烛溟对她起了别的心思。听说这一次是他们一起中了别人的计谋，烛溟救了月璃大师后跟她表白心意，他们就在一起了。”

小鸟妖歪头，露出痴痴傻傻的笑，“这不就是人类话本子里的死对头文学嘛，男女主相爱相杀，最终会走到一起，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

我抓破手中鲜嫩多汁的番茄，把汁液糊了他一脸。

我愤怒向他比划，「你走！」

小鸟妖疑惑煽翅，“小白狼，你这么生气做什么？难道你也喜欢月璃大师？”

小鸟妖似乎想劝我，可迫人的气势突然靠近我的房间，他匆忙撞开窗扉离开。

烛溟懒懒推开房门，似笑非笑的眼扫过窗户，“阿璃要是知道你在家中藏了别的妖，会把你赶出去哦。”

恶意的笑在他唇边漫延，我被他吓得脸色惨白。

“你还愣在那里干嘛？阿璃让你做饭。”

烛溟面上带笑跟我说话，身上的威压却丝毫不收。

我支撑不住，只能勉强扶着墙走。

他冷声哼道：“这么弱，不知阿璃为什么留你在身边？不过你是我的替身，你要永远记住自己的身份。”

“烛溟！”

月璃的声音由远及近。

烛溟忽然收了威压，左脚绊右脚，“哎呦”一声。

我正扶墙走到烛溟的身边，被他的动作吓得僵在原地。

烛溟向月璃告状：“阿璃，你家狗妖绊我。”

月璃无奈将他扶起来，“你呀，何必与他计较。”

烛溟不依，掐着她的腰作势要吻她。

月璃以手心抵着烛溟火热的唇，转头才冷淡地看向我。

“做好晚饭你去后院站两个时辰，以后少出现在烛溟眼前。”

我想告诉月璃，我没有本事绊倒烛溟。

我也想告诉月璃，我渴望她的关心。

可月璃将头一偏，由着烛溟揽着她离开。

5

月璃待我不同，可她待烛溟更加特殊。

可我的存在于烛溟而言始终是一个无法忍受的碍眼之物。

他无数次或开玩笑，或认真地央求月璃赶我走。

可月璃**都拒绝他。

“他走了，谁给我们做饭吃。”

“留着他，不过多一口饭，他修为低微，出去很难存活。”

“烛溟，你从前造的杀孽太多，要想跟我在一起，学学行善积德呀！”

“又找他麻烦，今天的经文会背了吗？能够压制那些杀念吗？”

我有时真搞不懂月璃的心思，可她不似维护的维护仍然令我心中暖洋洋的。

我偷偷在心底告诉自己，月璃的心里也有我。

靠着这点儿念头，我艰难地在小院中应付烛溟的各种刁难。

小鸟妖又偷偷飞过来一次，站在我头顶搓脚。

“月璃大师真奇怪，她喜欢那蛇妖，却不愿意答应蛇妖的请求赶你走。”

我笑着向他比划，「她喜欢吃我做的菜，不会赶我走的。」

小鸟妖幽幽叹息，“可怜的小白狼，可惜我的主人只养鸟，不养狼，要不然你跟我走。”

「不，我想跟着阿璃一辈子。」

小鸟妖叼了颗梨花软糖飞走了，临走前叮嘱我：“你要多加小心，这蛇妖的妖力最近忽高忽低的，估计心情不好。”

晚餐，月璃罕见地允我上桌吃饭，还给我夹了我最喜欢吃的鸡腿。

我受宠若惊接过，幸福得笑眼弯弯。

烛溟突然拍桌，把筷子**厚实的木桌。

“阿璃，你什么意思？”

他怒目圆睁，气得鼻子都要冒出火了。

月璃柔声细语安慰他：“烛溟，我教你静心，你都忘了？”

说着，她又给我夹了一筷子菜，烛溟见状额间青筋凸起。

“生气吗？可是你要学会掌控自己的情绪。”

我在一边拿着鸡腿吃也不是，放也不是。

原来我只是月璃用来**烛溟的工具，怪不得今晚她允许我一同用餐。

我暗暗伤心，连饭桌上何时恢复正常也忘了。

如果我会说话，如果我的实力非常强大，是不是......

烛溟收了怒火，端庄用餐的样子比人间皇族的公子还要克制优雅。

6

深夜，我因口渴而醒。

睁眼，却见黑漆漆的床前有两只红色的竖瞳。

是杀气腾腾的烛溟。

我惊惧地扯着被子往后退，然而退无可退。

强大的威压铺面而来，我禁受不住化作原形。

“啧，白色的哑巴狗，真是碍眼！”

烛溟逼出我的原形，提拉起我软趴趴的尾巴。

疼痛自尾巴根部传来，我直冒眼泪。

“嗬！”

无声的嘶吼从我喉中溢出，我想向月璃呼救，可根本出不了声。

“阿璃不会主动要你离开，你自己去跟她说，说你要走。”

烛溟加大手中的力度，“咔嚓”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房中清晰可见。

“阿璃不喜我杀生，可你若是坚持留下，我不介意杀了你。”

“今天，阿璃对你的在意让我尤为不爽。”

我被烛溟轻飘飘丢在地上，粗声呼吸。

我双手颤抖，艰难向他比划：「我不走！」

可烛溟看也不看，直接转身离开。

到了第二日，我还是恢复不了力气，甚至变不了人形，只能无精打采趴在床上，神思放空，企图忽略尾巴的疼痛。

烛溟心情颇好地揽着月璃来到我的房间，“哎呀，他做不了饭，我去外面绑个凡人厨师过来。”

月璃皱眉看着凌乱的房间，声音有些冷，“你弄的？我分明说过，让你不要......”

“是是是！不杀生！我这不是做到了，若放在以前，我不会留他一条命。”

烛溟故意往我这边扫了一眼，我瑟缩着身子往床的里面挪动，湿润的眸子不由自主望向月璃。

我在无声地呐喊：阿璃，你要为我做主！

可能是月璃的沉默吓到了烛溟，他有些手足无措，“阿璃，你不会怪我吧，我只捏了他的尾巴，真的没想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