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国破了

第1章

嫁进陆府的第六年，我终于死了。

尸体都冻僵了才有人发现。

但是陆渊不相信，他搂着我曾经的好友顾娇，毫不在意地说，[沈书意不是将军吗，区区风寒罢了。]

可他不知道六年来，我的身体每况愈下，早已是强弩之末。

一场风寒得不到治疗，就足以带走我的性命。

1

我死后魂魄并没有进入轮回，鬼差说我执念太深，需要在凡间了却尘缘。

真是不得好死

听到沈书意不相信我死了，我的心中却再没有什么波澜。

活着的时候他便从未相信过我，死了自然更不会。

发现我尸体的下人听到陆渊这般说，也不敢再多言语，躬身退下。

整个陆府，或者说，整个京城都知道陆渊有多厌恶我。

但是一个瘦小的身影闯了进来，她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哭着道，[沈夫人已经去世好几天了，求相爷开恩，安葬夫人吧，求相爷开恩.]

陆渊皱眉，似乎还是不信，道，[什么人都随便跑进来，拖出去，陆府只有顾夫人。]

但是女孩还在不停的磕头，说着求陆渊开恩的话。

我认出她来，有些不忍，女孩是家里马夫和丫鬟的孩子，我曾经给过她银钱给她娘治病。

没想到偌大的陆府只有她替我说话。

陆渊有些不耐烦了，放开怀里的顾娇，叫上下人一起去探查。

顾娇有些不情愿，想要开口，陆渊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他来到我死前被关的柴房里，推开房门，看到我的身躯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的草堆里，一下子愣住了。

女尸蓬头垢面，脸色白中犯青，透着一股子死气，身体微微蜷缩，骨瘦如柴，衣衫褴褛。

正值寒冬，竟是连个被子都没有！

下人们也贯是踩低捧高的，知道陆渊厌恶我，自是越发苛待我。

被关进柴房的几天前我便受了风寒，用最后一支首饰托一个下人买了药回来。

可是路上撞见顾娇，我被按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她把药扔进湖里。

她说我早就该死了，说我应该赶紧下去陪我的爹爹、兄长，说他们都是我害死的。

我被激地挣扎，脸却被按在地上摩擦的生疼。

顾娇用我拿去换药的簪子拍打我的脸。

原来她早就知道，特意在这等我羞辱我。

我感到悲凉，陆府到处都是顾娇的眼线。

顾娇用簪子自己划破了脖子，陆渊却不听我的任何辩解，让人将我关押进柴房。

陆渊没有看我一眼，只是安抚顾娇，让她不要害怕。

我一直都是无关紧要的人，但这次我还是想为自己博取一线生机。

我说我快要死了，没必要骗人。

陆渊却说我一贯如此，撒谎成性，他说看到我就觉得恶心。

我停下了辩解的话语，任由下人将我拖去柴房，心中最后一丝希冀也不复存在。

柴房很冷，四面通风，没有被子，饭食也是时有时无，剩饭剩菜，在一场美梦中我离开。

下辈子，不要再遇见他。

陆渊看了我的尸体很久都没有说话，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下人们也不敢出声。

顾娇拿帕子掩面，装模作样地哭泣，说我虽然做错很多事，还拿簪子伤她，可她一直以来并不恨我，不想我死。

陆渊听到后，没有再看我的尸体，道，[这种女人死不足惜，娇娇不要难过。]

下人小心翼翼的询问陆渊如何处理我的尸首。

陆渊只是淡淡的道，[烧了，晦气。]

作为明媒正娶的正妻，我以为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这个下场。

我错了，我忘了我早就不是他的妻了。

我知道我的死并不能换来陆渊的醒悟，可是数十年的情谊竟得不到一丝怜悯。

一把大火焚烧殆尽我的尸首，我觉得我魂魄似乎也虚化了一些。

原来这便是鬼差说的了却前尘，伤到无处可伤，自然释怀。

可我不明白顾娇对我那滔天的恨意从何而来，若只是因为陆渊，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2

大雪下了一夜才停。

顾娇提议去看腊梅，陆渊不知在想什么，不过最终还是答应了。

他跟在顾娇身后，温柔地给顾娇披上斗篷，让她跑慢点，小心摔着了。

陆渊最喜欢顾娇这般娇俏可人的模样。

他曾说我像木头，乏味无趣。

但他明明知道曾经我也是这般活泼。

不愿再想，我跟了上去。

我想看看陆渊是如何爱一个人的，那是我从未得到的东西。

陆渊小心扶着顾娇坐上马车，前往梅园。

梅园建立多年，是一富商为妻子所修建，其妻子爱梅如痴。

后来富商妻子病逝，富商也随之而去。

梅园遂开放，供人参观，富商后代派人定时打理。

也因此，梅园一直流传同赏梅的眷侣可以恩爱两不疑。

[行之，你还记得在梅园时我们的初识吗？]

顾娇仰起头，巧笑嫣然。

[自然记得，那时你躲在一片梅林后，不敢露面。我那时顽劣，和沈.]

陆渊迟疑了，道，[算了，娇娇，我们不聊这个了，晦气。]

顾娇似乎有些慌乱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连连道歉，但我却看出她眼里的志得意满。

陆渊也没了兴致，摸摸顾娇的头以示安抚，道，[外面风大，容易风寒，你身体不好，我们回去吧。]

风寒我的心还是起了一丝波澜，我便是死于风寒，无人理会。

而顾娇穿着厚厚的冬装，披着斗篷，手里拿着暖炉，还被无微不至关心。

我看着他们离去，自己看了会腊梅。

还是不可控制的回忆起来在梅园的事。

那时我还是男装，和陆渊一起在国子监学习，朝夕相处对陆渊暗生情愫。

顾娇也还是我的闺中密友，她闹着要看我的心上人什么样子。

我找了借口和陆渊来到梅园。

殷朝男女不能轻易私下见面，顾娇躲在角落，却不慎踩到枯枝。

陆渊听到了，非要我和他一起捉弄顾娇，和顾娇说我们走了，不惊扰姑娘。

转头却拉我躲在角落，等顾娇出来吓了她一大跳，摔在地上。

顾娇哭了，他又手忙脚乱地哄。

平心而论，陆渊长得确实好看，不说话的时候像一副画一样，芝兰玉树。

顾娇也看呆了，一时之间忘了哭。

许是这时候，她也喜欢上了陆渊吧。

我和哥哥是双生子，哥哥体弱，沈家世代从军，需要有人继承家业。

我就女扮男装替哥哥习武，进入国子监学习，家里一开始阻拦，后面也无可奈何。

沈家功高盖主，本就岌岌可危，急需出色的后辈子孙站出来。

我继承了父亲的武功天赋，虽是女子，但进步飞速，排兵布阵也不在话下。

很快就和父亲一起上了战场，建功立业，敌军节节败退。

陆家在这时候却是出了事，我心急如焚赶回京城。

我和陆渊的关系也在这时破裂。

3

我回到陆府，看陆渊和顾娇如胶似漆。

世人都觉得陆渊未曾爱过我，但我知道，曾经我们应当是互相喜欢的。

只是那年我从战场上回来，一切就变了。

我的思绪被打乱，陆府来了一个旧相识。

是我们昔年同窗的离王世子李倾辞。

李倾辞可以说是闯进陆府，双目血红，冲着陆渊就是一拳，吼道，

[我知道阿意喜欢你，我成全你们，我才离开京城的，结果你就是这么对她？]

陆渊冷不丁挨了一拳，和李倾辞打了起来，边打边冷笑，道，

[沈书意真是心思深沉，连世子也为他倾倒，还有她那样贪慕虚荣的女人怎么会喜欢我？]

[你现在装的不知道了，阿意给你写了那么多封信，你眼盲心瞎吗？]

陆渊怔住，硬生生挨了好几下，[她何时给我写过信？]

[你给我接着装？]

两**拳到肉，互不相让，最后还是离王妃来把李倾辞带走。

陆渊平白挨了一顿打，也是不解。

和他互通书信的女子自始自终便只有顾娇一人，沈书意那个女人怎么会给他写信。

我也有些摇摇欲坠，明明已经变成鬼魂，怎么还是会这么难过。

信竟是一封也没到陆渊手里吗？

从梅园回来那天，我便悄悄写信给陆渊。

我们趣味相投，私定终身。

虽是匿名，但我上战场前夕已经全然坦白身份，和女扮男装的事。

我也相信梅园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传说，于是相约梅园。

相约梅园我顿住。

是了，那天我等了一夜，一直到第二天快出发都没有等到他人。

但是后来我在战场上得知，二皇子谋逆，陆家被牵连，危在旦夕，我就一直以为他为此忙的焦头烂额，难以抽身赴约。

后面我在战场上写的的书信更是一封都没有收到回信。

我一直以为那时的他自顾不暇，担心不已。

除了托早已知晓我女儿身的李倾辞送过信，还有谁知道此事呢？

4

陆渊半夜出了门，我也跟了上去。

不曾想，他竟是站在我生前住的院子里。

他推开院门，走向院子中间，最终停在梅花树旁。

树上刻满了一道道凌乱的剑痕，可以看出它的主人心绪的复杂。

我也一愣，那是我刚嫁进陆府痛苦时所刻，爹爹和哥哥死后，痕迹更是深入树干。

陆渊抚摸着树，喃喃，[你怎么能就这么死了，不是将军吗，不是祸害遗千年吗？]

他过了一会才走进屋子，屋子很简陋，床头放着几本兵法书，翻的有些卷边。

不对，屋子有被翻过的痕迹！

陆渊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开始仔细的翻找起来。

翻着翻着他突然冲出门。

陆渊站在梅花树下，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挖开了梅花树附近的地方。

一个箱子被他从土里面挖了出来。

箱子里面自然是当年那些信，我苦笑，我不想要再爱他，又舍不得烧，就埋在了这。

不曾想正好躲过了别人的搜查。

陆渊打开了箱子，竟是有些手忙脚乱。

一直到第二天天明，陆渊双眼通红，地上散乱着那些信。

地上都是我上战场前他给的回信，和我在打仗时写的未送出去的信。

我以为陆渊知道真相，会有愧疚，可不曾想，他似是有些疯乱，道，

[沈书意，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你依然是个爱慕虚荣，水性杨花的女人]

陆渊去找顾娇对峙，顾娇却哭着说，她不是故意欺瞒的，是太喜欢他了，当年她长跪一晚冒死让爹爹救陆家就可以看出来她是真心的。

信是他自己认错人，自己为了得到他的喜欢认了下来的。

陆渊听到这番话，逐渐平静下来。

是顾娇救了陆家老少，她是顾家的恩人，年少的情谊过去了，就过去。

何况沈书意根本不是信中所表现的这样善良，纯真。

我听到顾娇这番话却是怒火中烧，她救了陆家？

当时顾家也被牵连，自顾不暇，何况顾娇只是一个庶女，怎么有能力救陆家。

分明是我跪了三天三夜，执意用战功求殷昭帝救陆家。

殷昭帝松口，却要我嫁给陆渊，让我上交兵符，安心为人妇。

我知道殷昭帝一直忌惮沈家，将士们都听从沈家号令，作为君王，自然顾虑重重。

我答应了殷昭帝，却再也不能带兵打仗了。

殷昭帝对外宣称我男扮女装欺君有罪，但退敌有功，功过相抵，收回将军之位，赐婚陆渊。

从小到大我接受的培养就是上阵杀敌，不知道怎么为**。

我很忐忑，恢复女儿身后，我找了很多嬷嬷学习如何当一个好的主母，还自己绣了一部分嫁衣。

期间针扎破了手无数次，但是我满心欢喜，能嫁给年少就喜欢的人，何其有幸。

但是大婚当日，陆渊亲手打破了我的幻想。

5

陆渊同时娶了我和顾娇，我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洞房花烛夜，陆渊没有来我房中。

我独守空闺，面上惨然。

我刚从战场回来就跪在御书房外三天三夜，根本没来得及见陆渊，和他好好说说话。

竟是不知道他已经有了新欢，还是我的好友顾娇。

这巨大的冲击让我昏迷了好几天，高烧不退，但陆渊却没来看我哪怕一次。

我不明白曾经的多年的情谊就是喜欢上她人，也不至于如此冷漠。

我求见他，想要说清楚，他却避而不见。

陆渊把我晾着足足数月，下人们也清楚了主子的态度，对我日渐怠慢。

我日渐绝望，但我天生执拗，做一件事不撞南墙不回头。

我守在他院子门口一天又一天，他索性直接不回房中，日日歇在顾娇房中。

我终是被打败，只能回院子舞剑，发泄在一棵无辜的梅花树上。

回忆戛然而止。

陆渊从翻到那些信后，就有些浑浑噩噩，上朝也心不在焉。

那些年与我书信交流的竟是沈书意吗？

陆渊感觉巨大的割裂感，明明印象中的沈书意心机深沉，可与我书信交流的那个沈书意又纯真良善。

陆渊不明白，但他胸腔中蔓延着无名的悲伤。

我看着陆渊只身来到梅园，抚摸着一枝梅花。

[沈书意你个爱慕虚荣，水性杨花的女人，如今你死了，又留下一堆麻烦给我，我不明白，我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