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若柳絮

「啊——」

一道尖锐惨叫声穿破长空，荷花池边嬉戏游玩的一众夫人千金都被吓了一跳，摸不着头脑。

「这是发生了什么？难不成有人作祟？」

「不如我们去看看。」

三言两语中众人已拿定主意，庄夫人想要阻止也为时已晚。

我以团扇遮面掩饰嘴角笑容，这尖叫声听上去很是耳熟呢。

好在那声音就是从附近客房传出的，走不了几步路就到了。

一推开院门，只见一名鹅黄色衣裙的妙龄少女发髻凌乱，此刻正同一锦衣公子拉拉扯扯，姿态亲密。

「呀！这不是曹公子吗？莫不是有丫鬟起了攀附之心？」

「旁边那姑娘的打扮可不像是丫鬟呢。」

随着那少女重重扇下一巴掌转身后，那张娇艳却狼狈的脸也展示人前。

庄夫人狠扣掌心，勉强站稳身子。

「啊！这是庄——」

那贵妇自觉失言，惊讶地捂住口唇，只是目光止不住地瞟向庄夫人。

不止是她，在场的人都在看庄夫人脸色，有幸灾乐祸也有忧虑关怀。

这名少女，正是庄夫人亲女，我的小姑，也是最有可能成为太子妃的名门闺秀。

盛夏酷暑，风吹皱湖面挟来缕缕荷香，又有冰鉴呈于亭前解了些暑气。

这是庄丞相府的赏荷宴，历来京中贵人以参此宴为荣。

一名贵妇轻摇了摇团扇，嗅了嗅道：「少夫人身上用了什么香，怪好闻的。」

高座中央的庄夫人和善面上一丝不悦稍纵即逝。

我目光闪了闪，声音低柔，「不过是寻常药店配的夏香罢了。」

那夫人听闻出自普通药店顿时失了兴趣，也不再追问。

庄夫人这才笑了，「她哪懂得什么香呢，你尽刁难她！」

听了这话，又一爽利夫人大笑几声，打趣：「怪道人都说你是和善婆婆呢，才问你这儿媳几句便如此护着？」

庄夫人愈发和善慈爱，「她既入了我家大门，便是我家的人，我自是拿她当亲女儿看待的。」

一时诸夫人皆凑上来奉承应和着，倒是将我落在了一侧。

我端起茶杯啜饮一口，心下冷笑。

三个月前，庄丰林自江南返回家后便执意要娶我过门。

我小门小户出身，他却是相府贵公子，背后还有作为先皇后的姑母以及贵为太子的表哥。

门第悬殊，更别提庄夫人早就看中了娘家的侄女刘姑娘。

但最后，我却在满京城不敢置信的议论声中，八抬大轿嫁入了相府。

进门后也没有传出半点过得不好的消息。

一时京中多是对相府赞誉有加，认为我好福气。

可他们哪知道呢。

众人正谈笑着，却见庄妙兰身边的金盏急匆匆而来。

金盏顾不上喘气便跪下禀报：「夫人，曹姑娘同大小姐起了几句争执，竟动起手来，不慎将刘姑娘推进了池子里！」

满座哗然！

曹姑娘同庄妙兰一样，是太子妃的热门人选。

一时座上的贵夫人纷纷打起了眉眼官司。

庄夫人一下子站了起来，面露焦色，当下便想赶过去，却被前院派来的人拦下。

「太子殿下来了。」

太子李烨！

想起当年那场大火，我低头垂眸，掩饰下那一瞬迸发的恨意。

庄夫人皱起眉头，左右为难。

我看了看她的面色，唯唯诺诺道：「母亲，不如……让我去看看吧。」

庄夫人顿了片刻，目光瞥过金盏，最终点头应允：「也好。便让刘妈妈与你一道去吧。」

刘妈妈是庄夫人的陪嫁，心腹中的心腹。

刘妈妈领了差事，便同我一起跟着金盏前去事后。

一路上，金盏便急急忙忙担忧，「刘姑娘也是为了我们家小姐才受了这番罪。不知道眼下落了水会不会着凉？」

刘姑娘为庄妙兰落水，于情于理庄妙兰都会为她打点好，而金盏如此担忧……

我像是突然被点醒，也担忧了起来，微微蹙眉，「可替刘姑娘备好了干净衣裳？」

金盏「哎呀」一声，又是懊悔又是庆幸，「还好少夫人提醒了，前头慌慌乱乱的，奴婢受了命赶来通报竟是忘了这茬！」

我于是露出一抹自得笑容，吩咐：「既如此，柳枝你速去取套新衣送去。」

一直沉默着的刘妈妈突然开口：「还是让桃叶去吧，她是家养丫头，更熟悉这府里。」

我没有错过刘妈妈眼底一闪而过的轻视得意，心道果然如此！

金盏和刘妈妈这一套，自是做给我看的。

思及桃叶前些日子在屋内做的手脚，我抿了抿唇，对着刘妈妈道了「好」。

果然到了前厅，依旧没有我发挥的地方。

刘妈妈展露百官之首府中心腹大嬷嬷的气派，三言两语便将曹家母女挤兑得说不出话来。

曹夫人作为过错方之母，又顾忌着太子，一时竟也忍了刘妈妈造次，只是心底气不顺，瞧见了我便冷声道：「庄府少夫人竟也好脾气，由着个奴仆做主府中事了。」

我像是被这场面吓住了，闻言便鼓足了勇气硬气：「刘妈妈是代表了母亲的，我自然是听她的。」

又冷冷对曹姑娘：「现下太子殿下驾临，妹妹此时不在，曹姑娘不如顾好自身。」

曹姑娘被母亲搂着本不太在意，听我说太子来了，脸色便白了下去，又想到不在场的庄妙兰，一时又青了三分。

我看她脸色便知是听进了我这句话。

看着曹姑娘告罪后急急忙忙远去的身影，我低头勾了勾嘴角，静候好戏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