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光将她侵没江星雷知鹤这本书,无论是剧情,构思角度都比较新颖,有理有据,逻辑清晰。小说精彩节选她咽了咽口水,谨慎地选择措辞,“您家里……有地方放我的东西吗?”在京大上了四年学,她的东西比起其他女生,少得几乎可以忽略……
车开到岔路口,江星还在刚刚那个自作多情的联想中走神。
文学生似乎都有些胡思乱想的天赋,一句开玩笑的“熟能生巧”,她就能想到完全不相关的几年前的往事。
不过,“雷知鹤难道真的暗恋自己”这样惊世骇俗的想法只在她脑海中出现了一瞬,下一秒,她又开始敲打自己,怎么能这样曲解他的意思。
人家只是举手之劳帮家里的后辈拍几张合影,都要在好几年之后被人恶意揣测,对弟弟的女朋友心怀不轨。
好可怜的雷医生。
雷知鹤专心开车,金丝边镜片上窗外霓虹流过,并不曾被之前的插曲影响分毫,周身气息一如既往的温和。
江星瞄他一眼,心中罪恶感更甚。
农夫与蛇,她就是那条小蛇。
红灯亮起,雷知鹤开口,“送你回外婆家?”
江星抿了抿唇,“您……?”
“我明天上午十点钟有手术,今晚就必须赶回去,”他停顿几秒,“对外婆那边可能有些失礼。”
她微愣,很快摇头,“外婆不会在意这些。”
连外孙女订婚前夕突然闪婚其他人这种事都能接受得了,外婆怎么会因为这种琐碎礼节刁难他。
她心里的不安,是因为难以说出口的其他顾虑。
雷知鹤还在等她的回复,江星慢吞吞地启唇,“我……”
他笑,“怕被问到结婚的事?”
一眼被看穿,江星点点头,不自在地别了一下头发,“……今天您也看到了,外婆那样的好奇心,只是简单解释两句根本没办法蒙混过关。”
返程车票定的是十月七号,剩下的整整五天,她都要和小老太太朝夕相处。
外婆也许不是个合格的审讯高手,但她是恰恰是那个初出茅庐的小贼,对口供和编瞎话,一门功课都没出师。
小老太太今天想问没来得及问的问题,她闭着眼睛就能猜出来:
雷知鹤在家里地位怎么样,财务状况健不健康,弟弟妹妹好不好相处,雷家长辈那边同不同意两人结婚,这么忙的工作有没有时间和她约会,继承了这么多家产能不能给她管钱,两人是怎么互相喜欢的,进展到哪一步了,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准备在哪办婚礼,彩礼按什么标准给……
言多必失,估计她撑不过两天,就要被问得原形毕露。
雷知鹤弯唇,余光扫过她微蹙的细眉,随意道,“要不要和我一起回京市?”
他慢条斯理地解释,“雷冉偶尔会来蹭饭,为了不让家里人怀疑我和你结婚的真实性,我希望你至少平时周末能搬到我那里住。趁没课,可以收拾一下行李。假期学校里人少,不需要向舍友解释,我想你会自在一些。”
他语速放得很平缓,眼神温和,仿佛句句都在为她考虑。
隐隐有一种直觉在告诉她哪里好像不太对劲,但她反复把对方的提议细品了一遍,又觉得很正常。
只是住在同一片屋檐下而已,又不是真正的夫妇……雷知鹤那样的工作性质,平时能不能见上面还难说,她好像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舍友换成雷知鹤,和独自一人面对外婆的连珠炮提问,危险级别孰大孰小,几乎一目了然。
江星微翘的眼睫低垂,小声回应,“我跟您回去。”
雷知鹤唇边的笑意更深。
她咽了咽口水,谨慎地选择措辞,“您家里……有地方放我的东西吗?”
在京大上了四年学,她的东西比起其他女生,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如果只是周末暂住,一个背包就绰绰有余。
只是在继父家寄人篱下的经历让她惯于看人眼色,担心自己的到来是累赘,会给对方添麻烦。
雷知鹤余光瞥过少女越来越低的小巧下巴,再看后视镜,只有一个逃避的圆圆头顶。
从发髻里散落的发梢被她顺在耳后,软乎乎的,衬得耳垂愈发圆润洁白。
她的勇气好像只够提问时候的那几秒。
雷知鹤敛目,声调更低柔,状似无意地强调前两个字,“家里有。”
-
回到京市的第二天。
手机嗡嗡震动,江星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从枕头底下把手机掏出来,眯着眼睛看屏幕提示。
上午十一点整,帮外婆设的民生频道追剧闹钟。
她坐起身,迷迷糊糊准备下床去给外婆开电视,手怎么也没摸到温润的红木床头,反倒被金属床柱冰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她已经离开了苏城。
回外婆家收拾行李,在雷知鹤身侧的商务舱座位睡了几小时觉,被等候在机场的雷家司机送回学校宿舍——昨晚最后的几个小时像是被施了瞬移魔法,快到不可置信,但又因为陪伴她的人是雷知鹤,毫无一丝称得上狼狈的匆忙。
全程丝滑到她都要产生误解,苏城和京市到底有多远?
她之前要风尘仆仆赶一天的路,怎么放到对方这里,就好像只是去了趟临市?
拉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除了窗外的几声鸟鸣,安静得像是被按下静音。
领证,搬到雷知鹤家,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要回国的雷冉面前改头换面,出演一个合格的……大嫂。
任务清单不长,除了已经勾掉的第一条,剩下的每一条都是未知的艰巨任务。
江星搓一搓脸,准备走一步看一步。
洗漱完,她扎起头发,打开台灯投入工作。
放假两天,除了雷知鹤昨晚发来的晚安,她的消息列表里十分安静。
江玉芬全家去了迪士尼,蒋佳宜忙着和异地男友贴贴,唯一狂闪的小群是实习公司的假期值班小组。
因为日薪高才去的培训机构,上了两个月的班才明白资本家的狡诈。
高薪是高薪,只不过是给两个人的钱,干四个人的活。又要教课,又要做网课销售客服,时不时还要接听几个暴怒的家长投诉,抱怨老师水平太差,小孩考试成绩不升反降。
江星先顺了一遍今天被催着交的课件大纲,大概设想一下课堂环节,开始输入例句。
同样是赚辛苦钱,代课和做翻译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做培训班老师是对着钉死的大纲照本宣科,满腔的创造力全都用来编顺口溜,成就感最强的时候,也不过是学生出成绩后发来感谢微信。
而翻译没有标准答案,翻译书稿像是二次创作,现场口译就更自由,她在那一瞬间感觉自己像是专门破译密码的女巫,带领两个彼此陌生的族群互相理解。
对比起来,她还是更喜欢翻译,结束之后经常累到大脑缺氧,但充满成就感。
课件做到一半,微信弹出周老师的消息。
周老师:【收钱收钱,汽车展宣传册的稿费下来了。】
周老师:【老外那边看到你的译稿都乐傻了,问我是不是原文就这么会吹。】
江星莞尔,她敲键盘回复,【都是因为周老师改得好。】
点击确认收款。
三千字五百,对于她这种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已经算是比较公道的价格。
只不过初稿加润色花去了好几天,平均算下来……日薪还是和实习不能比。
周老师发来一个拽姐表情包,【之前说过的那单口译考虑好没,十二月初柏林,半个月包吃包住估计还能包玩,去不去?】
江星脸上的笑容僵住。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差点忘了。
从未婚变成了已婚,结婚对象还是近乎完美的雷知鹤,那个第一次听就心动到不行的工作机会依然吸引力满满,但她的烦恼并没有减少。
放心啃老公,毫无经济顾虑地勇敢追梦,这是正牌雷太太才有资格选择的路。
她这种临时演员,总还是要认认真真参加秋招,一个人安安分分地为人生做打算。
手搭在键盘上好久,她实在是狠不下心拒绝,【对不起周老师,我还没想好……我节后给您答复行吗?】
对面安静了一会,直接电话拨过来。
江星手一抖,在屏幕戳偏了两下才接通。
周老师语气明朗,像是在话家常,“最近在忙什么?还是原来那个实习?”
话音里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江星一怔,“……对,还是那个实习。”
周老师是典型的天赋型选手,出道早家境好,借着早些年的外企扩张积累足了客户,生活无忧。两人闲聊时,周老师对她在实习机构受的压榨震惊又愤慨,觉得她纯粹是在浪费才华。
她单刀直入,“转正之后,他们一个月能给你开多少薪水?”
被周老师的问题噎住,江星的脸红透了。
不是问题本身有多冒犯,只是在一无所有的时候,面对这样一个各方面都闪闪发光的姐姐,她忍不住地感到羞耻。
她犹豫地说出一个数字,听到对面叹息一声。
周老师滞了一下,难掩恨铁不成钢之意,“啊啊我的小星,怎么这一点小钱就把你的人生买断了?视线放远一点,柏林这一单要是做好了,你完全有机会在医疗翻译圈里深耕,到时候你的时薪都远不止这个数。”
一点小钱。
江星握着手机,不知道该说什么回应。
周老师换角度刺探,“高富帅小男友怎么说?他也不支持你?”
江星回:“分手了。”
她声音并没有什么波动,但传到周老师耳朵里,就变成了年轻人失恋后强行伪装的平静。
上头的说教欲瞬间被这击退,她顿了顿,对自己刚刚说的话也有点后悔。
江星并不曾提起太多自己的事情,但是每次和她一起进同传箱时,穿的都是同一身套装。
衣服洗的很干净,看得出经过主人仔细的熨烫,打理得很得体,就是款式有些过时,配不上女孩那张清丽漂亮的脸。
世界很现实,即使是天才,要出头也不能仅仅靠自己。
周老师欲言又止,最后只剩下一声:“你先忙你的,我再帮你拖两天。”
结束完短暂的对话,江星做课件做的心不在焉。刚想换睡衣爬上床逃避一会,书桌上的手机震动几下。
以为是实习小群的新任务,她有些犹豫地点开。
PZH:【吃午饭了没?】
意料之外的消息。
不想给对方添麻烦,她违心回复:【刚刚吃过。】
昨晚分别前雷知鹤说过,今早六点有手术,她没忘。
想到这里,她又补上一句礼尚往来的关心,【手术顺利结束了?】
PZH:【顺利,但没结束。】
江星懵懵的。
心外科的手术遇上复杂病例,一开胸,打底就是六个小时。
主刀医生这么宝贵的中场休息,他用来给她发微信?
没等她想好要怎么回,雷知鹤的下一条消息很快弹出。
PZH:【我时间不多,宿舍号发我。】
PZH:【黄鱼馄饨,多放香菜不加葱?】
猝不及防,江星看着屏幕怔住。
并没有再问她吃什么,也不是ABCD的选择题。
他抛出一个正中红心的答案,只等她说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