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双灿若星子的眼眸,轻嗤一声。
“阿兮说这种话,若被旁人听了去,又要生出事端。”
“哼,你我又并非真姐弟。”
他指尖轻抚上我的脸颊,一路向下抚到我的腰际。
阿兮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成天黏在我身边的毛头小子。
他比我高出许多,身上带着淡淡幽香。
我想那应是属于公主的香味。
我垂眸,下意识想躲开,可他手一使劲,便将我揽入怀中。
“所以你对我全然是利用,就不曾有半点心动吗?”
我站得僵直,紧捏住衣袖的指间在颤抖,语气却如淬了冰一般决绝。
“不曾有半点心动。”
阿兮退后一步,想从我脸上看出半分痛楚,但他终究什么都没有看出。
他推开我,转身欲走,脚步踉跄。
“我何时可入公主府?”
阿兮身体一滞,随后肩膀颤抖起来。
像笑又像是在哭。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这对我并不重要。
我只需知道我想要的答复。
“我已得公主宠幸,断不会误了姐姐大计。”
直到阿兮关门那一刻,我便再撑不住,跌倒在地。
藏在袖中的染血绣帕落了出来。
我满头冷汗,抖如筛糠,蛊虫噬心之痛无药可解,只得生生受着。
柳娘推门进来,她已是满脸泪痕。
“小姐,您这是何苦呢?折磨自己也折磨阿兮。”
柳娘看着我们长大,她只希望我们能活下去。
“柳娘,我就该是副只有仇恨没有感情的皮囊,可我动了情,这些痛是我该受的。”
唇已经咬破,我就着她的手勉强起身。
时间不多了,我不能再耽误。
我死不足惜,但若我死了,就再无人能替他们报仇。
对我来说,再没有什么痛,能抵得上十年前那场屠戮。
我叫宋云祈。
我宋家三代忠良,父亲是当朝镇西大将军,戎马一生,屡立战功,被誉为不败战神。
我爷父兄长杀敌无数,却遭人妒恨,无端招来杀祸。
我爹的昔日好友,御史大夫谢崇明一纸上书,参了我爹通敌叛国之罪。
朝内谁人不知宋家忠诚,绝无谋反之心,可欲加其罪何患无辞,朝中竟无一人敢谏言。
宋家满门被屠那天,谢崇明却在大宴群臣,醉生梦死。
可怜我阿爷八十岁高龄,手持龙翼宝刀,立于宋氏宗祠的祖宗排位前,被弓箭手射成刺猬,到死也不肯下跪认罪。
爹爹和兄长被腰斩后,挂于城墙之上,曝尸三日。
阿娘不愿受辱,悬梁自尽。可即便如此,也没躲过谢家手下众人的魔爪。
阿娘临终前,命贴身侍女柳娘和丽娘带我和妹妹藏到家中的荷花池中。
我跳入冰冷池水,柳娘将我藏在荷叶之下,将一根秸秆放入我口中供我呼吸,便想转身去接应丽娘和妹妹。
可妹妹年幼跑不快,丽娘只得抱着妹妹,被谢崇明的儿子谢昭一刀砍穿背心。
谢昭拎着我妹一条腿,随手栽入一人多高的水缸中,将我那粉团子一般的小妹活活淹死。
柳娘虽悲恸欲绝,但她为人机灵,也趁乱藏入荷花池中。
整整三日,泡得浮尸一般的我和柳娘才敢浮出水面。
我娘善打理庭院,宋家园林本来极美,可如今却如修罗场一般堆满了死人,无人收尸。
我抱着阿娘和妹妹,几欲随他们一同去了。
可是柳娘拼了命般将我从狗洞中拖出宋府,一口气带我逃到山里。
惊吓过度又在水中泡了太久,我大病一场。
我们缺医少药,柳娘以为我活不了了,但我活过来了。
可只有我知道,活过来的,只是这幅皮囊罢了。
我的内里已经随爹娘亲人一同腐烂于荒芜山上乱葬岗中。
这样的我,哪里还有什么心可动。
那一年,我只有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