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
薛悦和我,和宋奕明,是同一家孤儿院考出来的大学生。
我们比她大两岁,因此在学校里对她格外照顾一些。
她会叫宋奕明奕明哥,叫我,却从来只是学姐。
哪怕这几年来,是我照顾她更多!
我知道孤儿是什么感受。
在这世上无亲无故,没有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人。
我总是在想,我和宋奕明多么幸运,至少我们还有彼此相互陪伴,相互扶持。
可那些别的孩子,她们什么也没有!
我和宋奕明从初中开始,每逢假期都会出去做小时工。
挣来的钱,一部分留着上学减轻院长妈妈的负担。
一部分,我会偷偷分给孤儿院的弟弟妹妹们。
生怕她们像我一样因为几块钱而犯难。
当我知道薛悦和我们考上了同一所学校的时候,我几乎高兴的跳起来。
「奕明!太好了,又有一个妹妹考出来了,往后,我们院里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过的!」
我亲自去接了她,给她搬行李,带着她熟悉校园环境。
把自己手里仅剩的钱分给她,叮嘱她不要用那些两毛钱一片的卫生巾。
哪怕......那是我自己都在用的......
可她还是和我不亲近,遇到什么事情,她第一时间会把电话打给宋奕明。
一次我们上课的时候,宋奕明皱着眉和我抱怨:
「你那个好妹妹怎么回事,让我去给她送卫生巾?我有女朋友的啊,她有没有点分寸感啊?」
那天,我丢下宋奕明,一个人跑着去隔壁楼给她送卫生巾。
却看到了趴在桌子上哭到抽搐的薛悦。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宋奕明发送的消息上。
【我一个有女朋友的男人,不方便吧,以后这种事找你们班的同学帮忙。】
我把卫生巾递给她,却被她丢在了地上。
那个女孩,哭着从教室跑走了。
上辈子,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直到......我出车祸那天。
那个躺在宋奕明身下笑的一脸灿烂的女孩,语调轻快地说:
「学姐,你肚子里这个,来的也太不是时候,这男人的心呐,可不是你肚子里的一团肉能留得住的。」
我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出租屋。
这间老旧的屋子,承载了我这辈子对爱情所有的期许。
那时候,我还没拥有那样多的钱。
我不懂得生意上的弯弯绕绕,分不清包包的品牌,认不出名牌车的车标......
我也才,只有二十二岁。
宋奕明说:「小俞,我会让你住上大房子的。
「到时候,你不用再在走廊的公共浴室洗澡,不用再担心隔三差五的停电,不用再害怕房东的催租......
「我、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给你一个真正的家!」
那天,我泪眼婆娑抱着宋奕明哭了好久。
不为他说的大房子,只为了他口中的家。
那是我四岁父母双亡后,期待了二十年的东西。
那时候,我天真的以为,那些幸福终于可以落回到我手中了。
「真是......蠢得可笑!」
我抹了把脸,从床下拖出了行李箱。
印象里,刚毕业的我们东西不多,很轻松就能分清楚。
几身洗到掉色的衣服,和洗漱用品一起被我塞了进去。
在关箱子之前,我眼尖地看到了窗台上放着的一个彩色玻璃瓶子。
那是,我的许愿瓶。
我颤抖着手把它取下来。
这个瓶子,我许久没看到了。
那大概......是我们结婚的第七年,在又一次的争吵中,宋奕明直接将它砸在了地上。
我二十多年的【心愿】,随着满地的碎玻璃一起,被扫进了垃圾桶......
打开瓶盖,我随机拿出了一张折成星星的纸条。
【喜欢奕明,希望奕明不要再受伤了——2008】
2008年,我8岁的时候。
那年,怎么来着?
好像是我哭闹着要去看病危的外婆,可是因为路途遥远,院长妈妈说什么都不同意。
宋奕明半夜偷偷拉着我翻墙逃跑,为了保护我,自己摔掉了一颗门牙......
第二张,【院长妈妈生病了,奕明说,生日许的愿望最灵,那我希望院长妈妈快点恢复健康!——2012】
【奕明说喜欢我,希望是真的,不是骗我!——2017】
【喜欢奕明,希望,那个笨蛋能多考几分,和我进一个学校!——2018】
......
门口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响。
我快速擦干净脸上的泪,把瓶子塞进了行李箱。
宋奕明轻手轻脚打开门,在对上我的目光时,他突然就流泪了。
「小俞,我到底做错什么了?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轻轻撇着嘴,给了我一个极为伤心的哭脸。
「如果我真的惹你不高兴了,你骂我吧,千万别扔下我......」
我脑子里像炸开了一颗惊雷。
多年以后,我也哭着对他说出了几乎一样的话。
那时候,我刚失去了第一个孩子。
我们闹得......还没有那么僵。
他不会把情人带回家,也不会两三句话说不通就和我吵的天翻地覆。
他就只是......躲着我。
不接我的电话,避免一切能和我见面的机会。
终于,在彻底崩溃之前,我哭着跑到了我们一起打拼起来的公司。
像个疯女人一样歇斯底里地拍着办公室的门,引来了公司同事们同情的目光。
那天,我抱着已经将近一个月没见面的宋奕明,哭着说:
「如果我真的惹你不高兴了,你骂我吧,千万别扔下我。」
而他僵硬着双臂,轻轻环住了我。
「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心里别扭。」
这一刻,我仿佛穿过漫长的岁月,站在了那个和我一样痛苦挣扎的男人面前。
唯一的区别就是,我知道宋奕明躲着我的原因。
可是,这个二十二岁的他,还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