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女鬼
从无名山上下来，已经是傍晚时分。
刘叶本欲在山上滞留一夜，明早再回家。想到自己寿限无多，师傅新逝，再在观中逗留无非是多添伤感，不如趁早回去和养父母团圆。
自幼失孤，养父母待自己恩重如山，养育之情大如天。生前已无时日报答养育之恩，最后的这段时间里为养父母做些事情，让老两口也能宽慰些。
下得山来，抬头望着天空中阴森乌云，阴风阵阵呼啸作响，这七月的三伏天竟然刮起了阵阵寒风，冰凉刺骨湿气很重，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群鬼暴动，酆都城真的要乱了吗？这里可是鬼都，是地狱的老巢呀。”
刘叶自幼跟随邱处机学道，道法修为虽不算精深，勘破虚妄寻鬼觅魂的本事还是有的。放眼四望，位处重庆市郊外的这座无名山下，鬼影幢幢，阴气弥漫浓郁，生死两气彼此倾轧。
生气主要来自于城内，澎湃磅礴从如潮水涌出，拒死气于城市外围。
而死气来源比较分散，乱葬岗、阴尸地、荒野偏荒处、也有部门来自江河湖泊之中，不一而足，其中最为浓郁的一支，是来自于酆都城方向，那里是鬼都，阴气浓郁浑厚乃是理所当然。
奇异的是：除却酆都城方向涌来的死气比较统一，距离城市百里外就滞留原处，不再向重庆城推进。闲散出现的死气混乱驳杂，毫无秩序，孤魂野鬼逡巡在城市郊外，亦无闯城迹象。
刘叶想起监死官朱怀对于这次异动的评价：阴阳失衡，事关重大！
若是依朱怀所言，这次群鬼暴动是有组织、有计划的，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松散无秩序，毫无组织性，难道真的只是偶然或是意外？
刘叶的养父母都是重庆本地人，家中环境算的上富裕，有房有车，除了刘叶这个养子外，有个亲生女儿叫作刘悦欣，比刘叶小两岁，今年十六岁读高一。
关于收养刘叶的细节，养父母守口如瓶从未对刘叶提起，刘叶也没有问过，怕老两口多心。
从山下到城里，坐车大概一小时的路程，沿着公路走了一里左右，就看到人家。现在还是5点多钟，路过的车辆还比较多，不远处的路边摊边上停着三辆面包车，司机坐在大排档旁围桌吃着串串、聊天撸啤酒。
刘叶走过去看了眼旁边的面包车，两辆车子是空的，只有一辆车上了客，一男一女，年纪都不大，男孩穿着POLO衫坐在前面，抽着根烟，手臂伸出窗外。女孩身着白色长裙侧对着刘叶方向，看不清长什么样子，只看到一头秀丽的长发垂着。
这几位司机刘叶算是面熟，偶尔下山购置日用品闲暇搭讪能聊上几句，走过去打个招呼，问他们现在走不走，去市里。
其中一位叫做老梁的指着已经上客的那辆面包车说：“吃完就走，你先去车上等等，那两个也是去市里的，你要去什么地方？”
“你给我送到农市路就行。”
老梁咂了口啤酒：“行，你先去车上，马上就来。”
刘叶点点头，转身向面包车走去。
拉开车门，在车门口前怔了一会儿，眉头微微皱起，目光疑惑的扫视着车上的这一男一女。男孩带着耳机听音乐，感觉到车子动了动，扭头看了眼刘叶，又将脑袋转过去，继续望着窗外。
那名女生没有动，依旧靠在座椅上侧脸望着窗外，半边披下的头发将遮住了半张脸蛋，只看见一条细窄的皙白弧线。此时天色渐渐阴暗，光线不算透亮，可这女孩的皮肤实在太白了，从刘叶的角度看去，即便光线不足，仍看不到女孩脸上有任何阴郁暗色。
群鬼暴动，不会这么巧吧？这运气也太好了。
刘叶心中念叨着，坐在女孩边上，将车门拉上。
余光瞥在女孩身上，将书包抱在怀里，右臂遮着，左手慢慢拉开书包拉链，摸了几张符抓在掌心，又把夹层里的铜钱也摸了出来。
动作幅度不大，几乎是无声操作。
刘叶别开一张符箓用手掌盖着在座位上铺开，塞到屁股底下，其他几张符箓揣在口袋里。至于那几枚铜钱，则是覆手扣在掌心以备不测。
做完这一切，刘叶才暗舒一口气，心里有了底，余光瞟了瞟，看向那个女孩。
女孩子似是察觉到刘叶的小动作，突然扭过头看向刘叶，微微一笑。
刘叶咽了咽喉咙，脸上的笑容异常僵硬，出于礼貌，还是微笑回应，连忙将目光挪开。
“这运气真能买彩票了。”
方才上车之际只看到女孩一点点的脸颊模样，此刻女孩整张脸都面向刘叶，看清楚女孩模样后，心中笃定：这就是一只游魂，是鬼。
女孩脸色惨白，瞳孔只有一半神采，上半部分呆滞无光，下半部分有一缕黑气游动。
和正常人眼睛不同的是：女孩瞳孔明显放大，和俏丽的瓜子脸蛋严重不搭，十分不协调。尤其是当女孩子转过脑袋看向刘叶时，从女孩那边窗户外吹进来的风，都透着阵阵寒气，阴森清冷。
刘叶心中惨然，说是说学了八年道法，可独自对付鬼魂是真的没经验，下山捉鬼都是邱道士一个人去，从来不带自己，说怕孤煞命业障太重，少造点孽。
前面的男孩似乎不知道身后坐着一只鬼，自顾自沉浸在音乐世界。
司机老梁也吃完饭了，和旁边的人挥手打个招呼，向这边小跑过来。
“咔”
“不好意思，让你们等了这么久，都到齐了吧？”老梁将钥匙插进去，发动面包车。
刘叶目光又瞟到女孩身上，本着师傅常说“济世救人”的原则，忍不住提醒司机老梁。
“梁师傅，就我们三个人吗？”刘叶有意将“三”字咬了重音。
老梁抬头看了看后视镜，踩在油门上：“嘿，我也想再上几个人啊。可这天都黑了也没什么人，送完你们三儿，我也该回家咯。小伙子，你师父邱道长呢，有阵子没见到他了？”
听司机提起邱处机，刘叶明显感觉到旁边女鬼身体一怔，不舒服地调整了下坐姿，脑袋半歪着意图向刘叶这边转过来，愣生生又扭了回去，继续看着窗外。
刘叶心里想骂人了：这个老梁，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知道你车上坐着个女鬼是不是？
惴惴不安的斜视了眼女鬼，随口回道：“鬼知道，前几天下山就一直没回去。”
说完刘叶又后悔了，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提什么“鬼”嘛？这不是找刺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