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伯肩膀上扛着一把锄头,脚上踩着一双草鞋,身穿灰褐色打着补丁的衣裳,挽起来的裤腿上还沾着黄泥,他一个人回来的。
“大伯,我大伯母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刚才还跟在我后面呢,不用管她,就在家附近还能走丢了不成。”
老妻的去向秦大伯心中有数,反正就那么两个地方,家附近是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也用不着他担心。
把锄头放在栅栏旁边靠着,踩了一脚泥的草鞋也放在院子外面,免得脚底沾染的泥巴掉在院子里,让早上打扫的人白费功夫。
他踩着赤脚进了院子,走到山上连接下来的竹管处,那里特意打了石头做成台子,还放着一个木盆。
先是用木盆接了盆水,在里面把手洗干净,又将就着水洗了把脸,最后还冲了冲脚,看得出是个爱干净的人。
“你这死老头子我都跟你说了,天气冷,别用冷水洗脸,你就是不听,还打赤脚,又被我看见了吧,要是受凉了我可不管你,你以为你还是年轻小伙子呢?”
手里拿着三个鸡蛋的大伯母刚从竹林侧门踏进院子,就看见秦大伯的一系列动作,眉头一皱。
“这马上都要开春了…”秦大伯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显然也是觉得自己理亏。
“是,马上就要开春了,那穿啥棉衣?你咋**短褂呢?等你受凉了可别去找老四拿药。”大伯娘嘴里的老四,就是秦大伯和她的四儿子,略懂药理,能治些常见的小毛病,在村里当大夫。
大伯娘话是阴阳怪气的,不过关切的动作很实诚,一边说话一边去屋里给秦大伯拿了件厚衣裳出来,手里还提着双干净鞋子。
“还**上,你要是冷死了老娘可不想守寡。”
把衣裳丢到人身上后,她冷哼一声往厨房去。
不想搭理老头子,但是没忘记侄儿:“云野你先进屋坐会儿,大娘给你烧点开水喝。”
“好嘞大娘。”
秦云野微笑,乖巧。
“嘿,你这老婆子…”
秦大伯状似不满的小声嘀咕两句,嘴角却是笑着的,把衣裳穿好,拿了帕子把脚擦干净才穿鞋。
“行了,跟个柱子似的杵在那里干啥?当门神啊?还不进屋。”
对老妻唯唯诺诺的秦大伯乜他一眼,率先进了堂屋。
?
秦云野:“???”
您有事吗?
————
农户人家的堂屋就跟像后世的客厅和饭厅结合起来,招待客人和吃饭一体,也带有地区的特色。
正对着门口的那面墙,是用木头做成的神龛,上用是红纸黑墨书的字,最中间几个大字是“天地君亲师位”,这是过年时特意请人写的,红纸黑字很亮眼。
堂屋中间的位置摆着一张四方桌,配着四把椅子,挨着墙壁的地方,立着两个实木的大柜子。
“你这会儿就到了,出门肯定挺早的吧?这么早就出门,不是你的性子啊,是有啥事儿啊?”
往常都是下午才到村里的人今天一大早就来了,秦大伯不用想就能猜到侄儿是有事才特意回来,所以刚坐下就发问。
“大伯你这话说的,我就不能是想你了吗?”
秦云野进屋自己拖开椅子坐下,反问道。
秦大伯没说话,只斜着眼给了他一个眼神。
你看我信不信?
嘿,这老头一点不可爱。
老头刚坐下,**还没坐热又站起来了,拖着鞋子走到柜子前,打开抽屉在里面寻找着什么。
第一个抽屉没找到他想要东西,于是又打开了另一个抽屉,从里拿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的一包东西,打开放在桌子上,伸手推到秦云野面前,
“前几天你大哥去镇上买的,你尝尝好吃不?吃两口垫垫肚子,今儿早上我寻思去翻翻地,你大伯母饭就做得早,我们已经吃过了。”
“大伯,你这话说的,我大哥给你买的东西还能有不好吃的?”秦云野这么说并非是故意奉承,确实是大哥他们真的孝顺。
说话的功夫手也没谦虚,从里面拿出一块点心,一入口口感绵软,不过份甜腻,带着股栗子香味,是镇上最好的糕点铺子‘富贵楼’中的一绝栗子奶糕。
味道确实不错,秦云野一连吃了四块才停手,可见是真饿了。
“大伯,大伯母可不许你抽烟。”见秦大伯准备去拿烟,秦云野马上制止,声音还刻意放大。
“吃还堵不上你的嘴呀,话多。”
听见厨房里放重的锅铲声,秦大伯悻悻收回手,转头狠狠瞪了某个偷风报信的人一眼,多年当村长的威严配上他这张脸,能吓哭村里的小孩子。
“嘿嘿。”
秦云野咧嘴一笑,压根不怕他。
秦大伯:“……”
哪来的糟心玩意儿?
“你小子最好是别落在我手里,不然指定让你松松皮!”
秦大伯的狠话全落在从厨房出来的大伯母耳里。
“行了行了,你这个老头子,平常云野不回来你又惦记,现在他回来了,你又这么说话,真不知道什么德性。”
大伯娘笑着走进来,把端着的大碗放在桌子上,碗上还冒着热烟。
“云野你今天可回来得够早的,出门吃饭没?吃了饭肯定也饿了,快暖暖身子。”大伯母把她手中的‘开水’放下。
其实碗里的东西和开水没什么关系,粗碗里装着六个水煮的荷包蛋,上面漂浮着的白色像米一样的东西,是家里自己做的醪糟,汤汁微微带着点黄色,是放了蔗糖的缘故,上面还飘着几滴油,这里面加了一点点猪油。
这样一碗有蛋有糖有油的“开水”,就是蜀地招待重要客人的东西,让客人在饭前先垫垫肚子。
毕竟现在出行不怎么方便,走亲戚少说也得半个时辰起步,这碗醪糟鸡蛋糖水,在当地被叫做“烧开水”,和井水烧开后的那个开水,不是一个东西。
在天气比较冷的时候吃上这么一碗,既能填饱肚子,又能让浑身都暖乎乎的。
“谢谢大伯母,我就知道大伯母对我最好了。”
秦云野道过谢后就吃了起来。
背着一大背篼的东西从县里到村里,虽然也搭了一节便车,但进村的路可不轻松,他是真饿了。
刚才吃的几块点心,以他的饭量来说不过是垫了一点点肚子,根本不顶事。
“客气什么云野,来这儿就当自己家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