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谢辞带着谢婉绵从佛堂院子里出来时,微风细雨已经变得有些小雨携风的趋势。
小厮抬手要撑伞,却被他制止。
他目光垂下,“给我撑伞。”
谢婉绵怔住。
这是在让她撑伞?
她鬼使神差的接过了小厮手中的油纸伞,撑起后抬高,勉力才能替谢辞遮雨。
路上的丫鬟下人们见到两人,目露惊讶之余,纷纷恭敬行礼,避开到侧边上让路。
谢婉绵吃力的跟在谢辞身后,瞧着他那比她高了近一脑袋的身高,有些生闷气。
这京城里修佛的人,她不是没见过,可却没见过像谢辞这般的人。
一般修佛的除了和尚,那都分为两种人。
第一种是像谢老夫人这种吃斋念佛了半辈子的长者,为了替家中祈福赎清罪孽,实际手中也不知沾了多少血案。
另一种则是真心向佛的善人,譬如原主曾经的亲爹,若不是借着这个名声,她和她娘白秋娘也进不了这谢家的大门。
至于谢辞?
她该怎么形容?
佛口蛇心?
还是真慈悲普度?
谢婉绵从前不知道。
现在算是知道,可又不知道。
因为谢辞的身份,他是皇帝和太后跟前的红人,也是不少官宦世家巴结的对象,若是入朝为官必定是权倾朝野的重臣。
可谁也请不动他入朝,就连皇帝几次劝说,都被谢辞婉拒。
谢辞,像是没有俗心的存在。
不少世家都像复刻他的路子,将自家的后辈送到大相国寺去参佛当俗家弟子,但都因为吃不得苦,没到两日就哭嚷着求着回家。
依着谢辞如今的地位,他应当是收个弟子传承衣钵,可却没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哪怕皇帝膝下的子嗣想唤他句师父,那也是难如登天。
谢婉绵觉得好像没人能看明白谢辞的心。
没人懂他想要什么。
同样也没有人明白他想做什么。
若是说他一心向佛,可他却没有遁入空门。
但你若说他贪恋红尘,似乎这世上又没什么值得他去贪恋的。
就这样想着时,她没察觉到对方停步,直直的就撞到了那堵背上。
谢婉绵揉着鼻尖,抬起目光,对上的是双深邃淡漠的眸子。
她都能嗅到对方身上日日焚香念经的紫檀味,可却又觉得他遥不可及。
“上马车。”
谢婉绵眼神懵懂。
谢辞捻着佛珠,笑了。
“你是傻,却又非真傻,别在我面前耍小把戏装成听不懂话的样子,那样更是蠢笨如猪。”
他并没耐心在这等小事上去浪费时间,直白开口:“放聪明些,我不会与旁人揭穿这件事。”
言罢后,谢辞让出了马车前面精致的小玉凳。
谢婉绵刚想继续和他装傻充愣,却被他眼底的清明揪扯出了一切。
她抿抿唇,一言不发的将油纸伞合上,手脚并用的爬上了马车。
谢辞拧紧了眉,“下来。”
谢婉绵撇嘴。
明明是他让她上马车的。
怎么突然又变了脸子?
虽然是得了谢辞的应承,可谁能说准他是不是在试探自己。
谢婉绵若是信了这个风险,不亚于是将命放在了他的手里。
“三......三叔......”
她畏惧的望着对方,瑟缩着从马车上爬下。
谢婉绵满脸委屈。
这在外人看来合理的行为,在谢辞眸中有点像是矫揉做作。
“没人教过你怎么上马车么?”
谢婉绵皱了皱鼻尖,温温吞吞的回话,“教?教什么啊?三叔是觉得婉绵笨吗?”
谢辞看着她。
他突然想起来,这丫头好像是住在最偏僻的南院,也从未见她身边有过伺候的下人。
“弄书,去我房里拿件大氅来。”谢辞开口吩咐,又接着道:“把老夫人院中的管事妈妈带来,就说是我要见她。”
随行伺候的小厮点头。
虽说他不懂三爷为什么要管这四小姐,可却也不好多问话。
小厮把管房妈妈叫来时,正好目睹了谢辞给身穿薄衫的谢婉锦披上了厚厚的大髦。
这位管房的妈妈姓房,老太太身边的。
房妈妈毕恭毕敬朝谢辞点头,作揖:“见过三爷。”
“教教她上车的规矩。”
房妈妈道了一句是,走近谢婉绵跟前,压低了声音:“下腰抬臀......动作要轻,别急......”
她正说着,趁着谢辞瞧不见的盲区,在她腰上狠狠捏了一下。
“小贱丫头,又勾引三爷,老太太让我盯着你,听到没?”房妈妈咬牙切齿地说道。
谢婉绵被她猛的一推,一脑袋撞在了马车的门框上,痛得眼冒金星,她攥紧了衣角深知这房太太是故意的。
只见她朝着谢辞歉意般地露出一抹笑来:“三爷,对不住,这丫头太蠢笨了些!”
她蠢笨?
谢辞瞥了她一眼,不大有情绪,微微点头示意他们继续。
谢婉绵怀疑这个清冷佛子故意的。
想要房妈妈狠狠折磨她一番不可。
意识到这点,谢婉绵倏地从马车内爬起,眼圈泛红着哭泣起来:“我不要学,我不要......”
“这丫头调皮的狠,三爷我看八成教不会这榆木脑袋,算了罢!”
房妈妈看她哭故意似地拔高了音,抱着双臂一脸不满。
谢婉绵赶紧从马车上下来,跑到谢辞身后卖可怜:“房......房妈妈不喜欢我。”
“挑三拣四的,严师出高徒,你一个小丫头片子,难不成还让宫里的人来教你规矩?”她颇有一番的道理,剜了一眼谢婉绵。
谢辞低垂下眼帘,思忖片刻:“你不喜欢学?”
谢婉绵赶紧哭的更凶,拽着他的衣衫一角,摇曳着,摇了摇头。
他眉头微微一皱,看向了房妈妈,许是心虚她咳嗽了声:“三爷,这丫头才刚进府里几日,就不断生事,您莫要被她的表象给欺骗了!”
“回去吧!”
谢辞眼底划过一丝寒意,语气沉沉道。
房妈妈看不透谢辞的性子,只好点头应下,离开了。
绵绵细雨下,房妈妈的身影日渐走远,她这才松了口气。
“上去。”谢辞冷冷垂眸盯着她。
她讨好性的笑了笑,转过身眼底狡黠像个狐狸一般,从脚凳上一蹬,人仰马翻的进入了马车。
小厮看着这幕噗嗤笑出了声。
谢辞微瞥了一眼小厮,他忙低头不语。
他正要折下伞上车时,后头迟迟跟来的谢昭醒了酒,叫住了谢辞:“三弟,让婉绵与我们同乘一路吧!”
白秋娘连连道了几句是,冲着马车内的谢婉绵说道:“婉绵,你下来!”
谢婉绵探出一个脑袋,一脸单纯,赶忙看向了谢辞,询问:“母亲总是和爹爹发出奇怪的声音,聒噪的很,我喜欢三叔的马车,很清静......”
她一个痴傻的脑袋,说出这番意味深长的话时,更是让原本的气氛降至冰点。
白秋娘愣住,她剜了一眼谢婉绵:“你胡说八道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