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寒迟没有错过陆挽棠眼底一闪而过的戏谑。

果然，刚才的端庄持重，都是装出来的。

眼下这狡黠的样子，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他勾了勾唇，无声轻笑。

陆挽棠微微蹙眉，他这是什么眼神？

“呈上来吧！”

平阳郡主摆手，下人呈上一个价值不菲的托盘，上头静静地摆着一本庚帖。

周氏见此暗暗咬牙，御赐的物件用来装庚帖，摆明了要压自己一头。

她也从袖子里拿出沈鹤辞那份。

孟氏还有诸多犹豫，可架不住陆锦瑶的眼神催促。

哎……

孟氏起身，从身后下人手中接过了一份。

长幼有序，嫡庶有别。

于情于理，都该是陆挽棠在先。

平阳郡主为表重视，亦是亲自起身，与孟氏交换庚帖，彻底定下这门婚事。

萧寒迟疏冷的眉宇中罕见地多了几分笑意。

沈鹤辞心底冷笑。

装什么深情款款，不还是被形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吗？

“夫人，这是锦瑶的庚帖。”

孟氏笑眯眯走向周氏，躬身递出陆锦瑶的庚帖。

周氏矜贵地抬手，没半分站起来的打算。

与平阳郡主相比，高下立见。

孟氏脸上的笑容僵在了表面。

还未成婚就如此不上心，若是嫁过去，还不得吃尽苦头？

陆锦瑶再怎么说，也是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姑娘，总不可能眼睁睁瞧着人受委屈。

思索之间，孟氏悬在半空中的手迟迟没有落下。

“娘，你定然是欢喜过头了，快换吧。”

陆锦瑶一把夺过庚帖，塞进周氏手中。

周氏意味深长地扫了陆锦瑶一眼。

从方才见面开始，陆锦瑶就全然不顾一点儿未出嫁女儿的脸面。

上赶着就是贱。

反而是陆挽棠这个在乡野长大的，大方得体，一派世家贵女的矜贵。

周氏随手把陆锦瑶的庚帖扔给下人收着。

孟氏气地心口钝痛，但事已至此，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周氏看了眼天色，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先告辞了，回头合完八字，再差人过来商讨吉日。”

话落，带着沈鹤辞大摇大摆地离开。

就差把不重视三个字写在明面上了。

陆如璋气得面色发黑，但碍于平阳郡主一行人还在场，并没有立即发作。

“既然如此，我们也告辞了。”

平阳郡主起身，将手腕上那莹润无瑕的白玉镯子塞进陆挽棠的手心。

这是无声的保护。

陆挽棠笑着道了谢，目送他们一行人远去。

双方走后，花厅里才又沉寂下来。

孟氏看着满屋的聘礼，心如死灰。

萧家多好的一门亲事啊，就这么便宜了陆挽棠！

她苦苦筹谋数日，最后一切都回到原点，让她如何不恼？

陆如璋一拍桌子道，“陆锦瑶，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蠢事！”

孟氏也道：“锦瑶，你再好好想想吧。毕竟……”

她的话没说出口，但陆挽棠却知道她的意思。

虽然相看结束，但只要没上花轿进洞房，一切皆有可能。

上辈子他们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但陆锦瑶现在自以为重生掌握了先机，肯定听不进去。

果然，陆锦瑶道，“爹、娘，你们不必忧心，那小侯爷虽然腿部有疾，但品性学识均是上乘，只需寻个名医医治，未来便不可**，倒是萧将军……”

陆锦瑶侧目，看着陆挽棠勾唇，“可就不一定了。”

说着便凑到陆如璋和孟氏的耳边，压低声音说着些什么。

陆如璋眼底闪过几分迷惑，“当真如此？”

“千真万确！”

孟氏沉默半晌，陆锦瑶如此笃定，她也只有相信了。

她轻咳一声，“那婚事就如此吧，嫁妆我不会厚此薄彼的。”

上辈子出嫁的时候，陆锦瑶是十里红妆。

陆挽棠却只有几箱不值钱的被褥。

不过这辈子她要嫁的是萧寒迟，陆如璋想必为着讨好他，也不会太难看。

反正陆挽棠都不在乎，她自己就是最好的嫁妆。

……

凭着记忆回到自己的院子。

陆挽棠驻足，看着站在门口四处张望的丫鬟摘星，神色里多了些恍惚。

她是凤琳琅贴身嬷嬷的亲孙女，自幼在陆府长大。

只是凤琳琅去后，摘星一家子的日子也不好过。

摘星这丫头更是沦为陆府最低等的丫鬟。

“大**，你终于回来了！”

摘星一脸紧张地凑过来，认真道，“夫人可有为难你？”

陆府人人视她如不祥之物，唯有摘星一直忠心侍奉。

上辈子她嫁到永定侯府，只有这丫头义无反顾地跟着她。

只是最后……

陆挽棠轻笑，继而摇头，“无妨，先进去说吧。”

既然重生了，那她会好好护着摘星的。

断不会让她重蹈覆辙。

摘星奉上一杯热茶，眼神一直追随着陆挽棠的动作。

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得陆挽棠属实无奈。

“庚帖已经换了，我嫁与萧将军，应该不日就要成婚了。”

陆挽棠摩挲着杯口，道出方才缘由。

摘星脸上神色几经变幻，听到最后终于长舒一口气。

“那二**也不知道抽什么疯，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大**受委屈。”

言语之间，外头忽然吵嚷起来。

“奴婢去瞧瞧。”

摘星留下一句话，跑得飞快。

陆挽棠制止的话停留在嘴边，见她早就没了踪影了，微微摇头。

想来应该是孟氏差人送嫁妆来了。

她笃定自己不敢放弃娘亲的骨灰，所以堂而皇之地用几床破被褥打发了自己。

不过……

陆挽棠吹了吹手中的清茶，慢慢抿了一口。

孟氏私吞她娘的那些嫁妆，都得原封不动地给她吐出来！

思绪未定，摘星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怎么就这么点！”

话音未落，就听见前来送嫁妆的嬷嬷不咸不淡地开口。

“两位**都是一样的，若是大**觉得不公，大可去找夫人评理。”

言罢，她们大摇大摆地离开，半点都没有将摘星放在眼里。

摘星气得眼眶发红。

正欲追出去争辩，却听闻身后传来陆挽棠的制止声。

“不必了。”

陆挽棠倚靠在门边，静静地摇头。

摘星听话地回来，但仍是愤愤不平。

“大**！夫人嫁进来时嫁妆足足有三十二抬，不说那珍宝字画，单论地契铺子，都起码价值千金。”

说着，她眼睛里渐渐积蓄起泪花。

若是大**受了委屈，她这个做丫鬟的，就是豁出一条命去，也要为陆挽棠争一口气。

话音未落，摘星的声音就哽咽起来。

“按照我朝律令，夫家不能侵占女方的嫁妆，若是母亲病逝，便由女儿继承。眼下都被那孟氏吞了，奴婢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陆挽棠递过去一方帕子，“我没说不要，只是现在时候不到罢了。”

她不奢望孟氏能给自己丰厚的嫁妆，她也不稀罕。

但她娘凤琳琅的嫁妆，陆府占了十几年，定是要拿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