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春景勾勾唇，不仅没跟过去，反而大步往书房走。

玉总管只觉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赶紧冲过去拽人。

刚拽住一条胳膊，只觉得膝盖处一痛，还没看清是怎么一回事，人已经扑通跪下去。

“玉春景!”

玉总管疼得破口大骂，“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大早的，玉总管想让谁吃罚酒呢?”

温润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男子走进来，一身天青色直裰，整个人如朗朗明月。

玉春景掀起眼皮，目光略一扫过便收了回来。

那男子的目光却留在了玉春景的身上。

这姑娘他从未见过，哪家的?

“一大早的，大爷怎么来了?”玉总管挣扎着爬起来，蹬蹬蹬跑到玉而立跟前。

“听说父亲昨儿在书房歇着，我过来看看。”

玉而立沉吟片刻，“这位是……”

玉总管急得冷汗都冒出来。

一边是老爷的交待，一边又是长子长孙，未来玉府的当家人，哪边都得罪不起。

他心机一动，忙道：“一个打秋风远房亲戚，嫌昨儿拿的银子不够，大爷不用理会，交给老奴处理就行。”

玉而立狐疑地看了玉春景一眼，“姑娘如果嫌银子还不够的话，可以和我说。”

“我和你说不着。”

玉春景没时间再耽误，转过身，对着书房门。

“玉道之，你生父的确是在你一岁半的时候病逝的。但是四年后，你母亲……”

门，呼的一声拉开。

玉道之脸上透着森冷的杀伐之气。

“来人，此女子诬陷朝廷命妇，满嘴胡言乱语，给我绑起来。”

“话都不敢让我说完，你在怕什么?”

玉春景眉眼间陡然凌厉，口气中有种让人不敢轻举妄动人的冷硬。

“你母亲姓杨，单名一个慧字，一月初九生辰。永和初年，嫁给安徽府水东名士玉行为继室，时年二十五岁，玉行就是你的继父。”

玉春景展开手里发黄的帖子。

“这张合婚庚帖上写得清清楚楚，白纸黑字，你还有什么话说?”

玉道之只觉得耳畔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一张老脸白得瘆人。

“来人，把这人给我绑起来!”

玉道之一声令下，外头涌进来八九个护院，手里明亮亮的刀尖，对准了玉春景。

玉春景冷笑一声，“怎么，想杀人灭口吗?”

玉道之能官居内阁，手上不沾点人血，那是不可能的。

“杀了你，又如何?”

“玉道之，你真当我会毫无防备，就踏进玉家的门吗?”

玉春景一双黑沉沉的瞳仁冰凉刺骨，不知为何，玉道之的心虚虚的跳了一下。

但众目睽睽之下，他怎会被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女子给威吓住。

“一个个还愣着干什么?”

“父亲!”

玉而立突然大喊一声，眉头紧压道：“时辰不早，该上朝了。”

上朝两个字添了重音，玉道之听出其中的深意，一下子怔住。

“姑娘!”

玉而立转身看向玉春景，“早朝耽误不得，先让父亲上朝，有什么事等他下朝再说，你看如何?”

转眼间峰回路转，玉春景不仅没有松口气，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这位玉府大爷想做什么?

缓兵之计吗?

“玉总管!”

玉而立温和道：“你陪着这位姑娘下去休息，好好招呼，别待慢了。”

玉总管捏着一手心的冷汗，“是!”

院子里只剩下父子二人面对面枯站着。

好半天，玉而立都没有办法消化刚刚听到的消息。

老太太竟然嫁过人?

这怎么可能?

他活到二十五岁，从来没听到过一点风声。

可那姑娘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还有庚帖为证，不像是假的啊!

“父亲，她说的可是真的?”

玉道之看着长子，脸色由白转青，“真的假的以后再说，眼下我们有件更重要的事情。”

玉而立当然知道重要的事情是指什么。

刚刚他突然拦在中间，用一招缓兵之计，也是顾忌这个。

父亲中举后，皇上感动老太太守寡替朝廷培养出一名举人，御赐一道贞洁牌坊，作为天下女子的榜样。

如果她再嫁的消息传出去，妥妥的欺君之罪，轻则丢官，重则抄家流放。

玉而立声音一改温润，变得又沉又冷，“父亲，老太太年纪大了，经不得事，早做防备。”

玉道之只觉得欣慰。

大儿子平日里瞧着没什么脾气，骨子里却杀伐果断。

最重要的是，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他拿捏得清清楚楚。

“你刚才就是不叫住我，我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我知道，父亲只是想吓一吓她?”

玉道之点点头。

他在内阁当差这么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一个女子他还没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