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京安顿好之后,楚绪出现了。
她衣着华贵,仪态万方。
长公主似乎真将她当作亲女儿对待了,至少在外人面前是这样表现的。
她逐渐走近,停在我的身旁。
她身后的侍女们捧着托盘鱼贯而入。
“阿稚,这些东西你定会喜欢的。”
锦衣绫罗,珠钗簪环,的确耀眼夺目,美不胜收。
母亲也连连称赞,站在我身旁笑道:“你阿姐最是记挂你的,沾了她的光,楚家才有现在的好日子。”
楚绪听到这话的时候,面色难堪,眼底浮现出愧疚之色。
待母亲离去,她才缓声道:“是我抢了你的。”
我眸子微抬,定定地看向她,沉声道:“这次不是你抢的,是我故意让给你的。”
她眼底闪过错愕,满目不解。
以后,她会明白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的。
“听说你和太子走得很近,若有真本事,那便一步一步走到太子的身边去,得到他的心,成为和他并肩而立的女子,那样,你想要的一切才可以实现。”我缓缓说着。
她往后退了一步,神色略显张皇。
因为我料对了,说准了。
精准地说出了她所有的谋划,所以,她害怕。
“你不拆穿我,又知道我图谋的一切,你想做什么?”
面对着她眼底的防备,我拍了拍她的肩膀,“阿姐,不要怕,我不仅不会拆穿你,还会帮你瞒天过海、步步功成。”
我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可她眼底更显茫然。
我怎么会去拆穿她呢……
长公主根本就不在意是谁救了她,是楚绪还是楚云稚,根本无足轻重,她要的只是一颗温顺听话、端庄大方的棋子而已。
楚绪的表现,让长公主很满意。
入京不过月余,便赢得上下赞誉。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都做得很好。
她今日来,不过是再度提点,让我不要说错了话。
毕竟,三日后,长公主设宴,也邀请了楚家。
上一世刚入京,出现在这等世家众多的宴会上,我是局促不安的。
我不懂她们说的斗茶,更是不小心打翻了茶盏,弄湿了衣裙,惹得前后人等齿笑。
如今同样的场面,重来一次。
可我举止娴熟,如鱼得水,汤花咬盏,若山水云雾,博得长公主连连称赞。
就连母亲都惊讶我竟能无师自通,我在宁州从未学过这些。
众人意外之时,只有一人,望着我的茶盏,眸光凝住。
人声鼎沸处,他的目光越过人群,刹那定格。
这些,是他后来教我的。
目光相接时,我微微颔首,漠然离开。
宴会罢,他早早等在街尾,拦下了我的马车。
“楚绪抢了本该属于你的荣华富贵,你不怨吗?”
我掀开车帘,看见他独自一人站在路边。
“谢大人的话,我听不懂。”
他眸光浮沉,似有心绪万千。
“那若是有人当初没能护住你,你恨他吗?”
他颤声问出了这句话。
我心头仿佛漏了一拍,手顿在了原地。
究竟是没能护住,还是不愿意护呢?
他的大仁大爱,皆在天下。
“不恨,只恐误了他的贤臣之路。”我一字一顿,声音清冷。
他嘴角泛起一丝苦涩,低声道:“你这样说,那便是怨的。”
楚家遭逢灭门之祸,而他执掌刑部。
绳不绕曲,法不阿贵。
这是他的信条。
那时他说:“不偏袒、不徇私,才能让朝野信服。”
楚家蒙难之时,我曾在牢狱之中苦苦哀求他,求他救下我的父母。
可是他掰开了我的手,声音低沉,“法无例外,但我会竭尽全力找出证据,为楚家寻得一线生机。你信我。”
他口中向来无妄言,我信他,等他。
直到等来了行刑的圣旨,却再没见到他的身影。
只记得他和奉华郡主在江南闹出了许多传闻。
他想做名流千古、光耀门楣的贤臣,身上留不得污点。
只是这次,我不想再当贤臣身边那随手可弃的点缀了。
或许,楚家满门倾覆之日,正是他刚直不阿、铁面无私的美名震慑朝野之时。
我只是没想到,他也回来了。
他那修长的睫毛微颤,遮住了那翻涌的情绪,悲怆而静默。
良久,他哑然失笑,苦涩道:“是我失约,对不住你。”
我转身离去,再无只言片语回应。
楚绪尚且惊讶于我在宴会上的转变,可是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东离的使臣快要进京了。
东离国地处偏僻,是苦寒之地,民风剽悍,非常人可接受。
长公主自然不愿意让她的掌上明珠去受苦。
楚绪这颗棋子很快就会在长公主手上发挥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