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
一道急促的呼唤从不远处的宫道上传来,“公主殿下,您等等老奴啊!”
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一群眉清目清的小内侍拥簇着内侍总管李公公匆匆忙忙从假山后转出。
李公公焦急的目光四下一扫,待瞧见那处废墟时,脸色突然大变。
“哎呀糟了!”
“殿下?殿下?您去哪了?您可别吓老奴啊!”
几个小内侍见状也是束手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公公气恼这几个干儿子蠢,踹了其中一人一脚:“还愣着干什么?快,快,去那边找找。”
那小内侍脸色苍白地犹豫着:“公公,那边、那边是……”
李公公眼睛一瞪:“甭管是什么,殿下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一个个都别想活了!”
众人呐呐应是,一低头,往废墟里钻去了。
待众人散去,身着锦衣狐裘的小公主从树上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雪沫子,鬼鬼祟祟地朝冷宫跑去。
冬雪初晴,幽鸟相逐,小公主蹬着鹿皮小靴子,在雪地里跑的飞快。
她今日要去见一个人。
冷宫深处有一处别院,那座别院名叫离苑,里面住着一个漂亮的小质子。
当年,因她一句戏言,要夏国最漂亮的男孩子来陪她玩耍,夏国的那位暴君便送来了这位小质子。
他来的时候才九岁,身量纤瘦,面似清雪,一双眸子总是微微敛着,睫毛甚至比她的还要长。
他不像夏国男子似的生得那般高大威猛,倒像个漂亮的女孩子。
小公主一见他就对他生出了好感,她想和他在一起玩。
可是,他却很冷淡,从来不理她。
另一方面,因着他是敌国质子的缘故,离苑外有重兵把守,若非陛下召见,无令不得出离苑。
所以,小公主想找他,只能换上小宫女的衣裳从宫内的废墟禁地绕过去。
那里没有人把守,而且很安静。
跑到一片废弃的荷花池时,小公主停下了脚步。
她看了看自己通身金贵的首饰,想了想,便将它们统统摘下来,丢进了水池里。
狐裘披风也不要了,谁家小宫女会披着披风呀。
到这时,她手中只剩下一个钱袋。
看着那些东西彻底沉下去,小公主才跑到离苑的围墙下,用力朝围墙里面抛去了五个铜板,才压低了嗓音喊:“阿九!阿九!”
寒冬腊月,天寒地冻,男孩穿着单薄的衣衫跪在雪地里。
女孩的声音像小小的银铃般越过高高的围墙落在院子里,也落入男孩的耳中。
几个恶奴揣着手,穿着合身的棉袄,坐在没有烧炭的屋子里吃茶,听到动静便狠狠地往外啐了一口口水。
一人顶着寒风缩着脑袋跑到围墙下,捡回了那五个铜板进了屋。紧接着,他就听见那群恶奴脏话连篇地骂他,**胚子、狐狸精之类的。
男孩垂眸,那口脏污的痰就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的雪地上,同时,他看到了自己被打得青紫的手臂。
这样的生活,从他到了大周皇宫开始,每一日都在上演。
那些人离了故土,夏王又撕毁了盟约,视他们如弃子,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再回家,故而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他身上。
一年来的日日夜夜,他被打的似乎麻木了。
“九殿下。”
一个恶奴慢慢踱步至他身前,蹲下来盯着他,不怀好意一笑。
“又有小宫女又来找你了,如果你不能从她身上弄点值钱的东西回来,今晚可就没饭吃了。”
话音刚落,另几个恶奴就哄堂大笑起来。
“我说陶二,你还真不给他饭吃啊?”
“已经三日了吧?九殿下会不会饿死啊?”
“怎么可能!那是个天生的邪物,怎么会死?”
“什么邪物,我们把他打成那个样子,你何时见他反抗过?”
那叫陶二的恶奴回头骂了几句,才转过脸来,恶狠狠地低声吓唬他:“老子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男孩抬眸看了他一眼。
明明是很平淡的一个眼神,陶二却生出自惭形秽之感,他看着那双琉璃般净澈的桃花眼,恼羞成怒。
“还敢瞪老子!”
接着一脚踹出。
男孩被踹倒在地,没有哼一声。
他躺在地上,只是大口喘着气,眼前一阵阵发黑。
待那眩晕的感觉过去,男孩才睁眼看向天空。
雪后初晴的碧空如水洗一般明亮,瑰丽的霞光铺满了半边天。
“哑巴了?!”
陶二的脸出现在他的视野内。
“如果你不照老子说的做,那个老女人就得跟你一起受罚!”
男孩垂下眼睛。
点点头。
陶二这才满意离去。
男孩从雪地上爬起来,在众人的视线下,拖着早已冻僵麻木的双腿一瘸一拐地走到围墙下,“咚咚咚”敲了三下。
小公主等的正心急,突然听到异响,正想出声询问,紧接着就听见男孩清越的嗓音从围墙内侧传来。
“你去废墟等我。”
废墟?
小公主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下。
“好。”
“我们不见不散!”
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围墙外传来,男孩压低了眼眸,手指慢慢地在围墙上抠了一会儿,才慢慢回了个“嗯”。
两人做好了约定,小公主便快乐地跑去了废墟。
她丝毫不在意这片废墟是否危险,又为何被称为禁地,她满心充斥着的都是一种名为喜悦的东西。
她这是第一次以小宫女的身份和他见面。
她从侍女那里得知,只要在围墙下喊阿九,并抛出五个铜板,那个漂亮的小质子就会从里面走出来,如果再给他一块碎银,他就会对你笑。
即便是雪后初晴,没有狐裘保暖的她很快就被冻懵了。
她冷的身子发抖,双腿发麻,抱着的手臂失去了知觉,也不愿离开这里。
她做公主的时候,小质子不愿意理她,如今她扮作宫女,他却理她了。
真好。
再过两日,她就要回不周山了,想再见他,可就难了。
小公主在废墟里坐着,等啊等,从艳阳高照等到了夜幕降临。
终是没等来那个小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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