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被罚幽禁东宫半年思过。

只是在关于如何安排他结局的事情上，我和父亲起了争执。

太子不能反也不能废，这些都会影响长弘和阮家，他最好的结局是早死。这样陛下才能绕开他名正言顺册封长弘为储，届时我便是太后，阮家便是国戚。

父亲希望由我动手，被我拒绝了。

我体内到底装着一个21世纪的残魂，虽土生土长在这片时代上，过去的记忆已遥不可及，可恪守法律的公民道德却死死刻在我骨子里。

终究我不想手上沾血，背负着沉重的罪感度过下半生。

我没做过什么恶事，能力范围内甚至行善。而阮楠和太子有此结局，虽由我背后推手的原因，更重要的却是他们自食恶果罢了。

拿着父亲强塞我的毒药，我心里有些乱。

正好听见侍卫说，阮楠哭着喊着要见我一面，于是去了。

她竭力装着那种筹幄全局的态势，冲我说：“你们这个世界，本就是个虐身虐心的小说，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不过也是虐的一环罢了。太子迟早会回到我身边的！”

可我一开始想要的，从来就不是莫须有的爱情啊！

你求之不得的，却是我一直弃之如敝履的东西啊！

我轻轻道：“其实我一直不理解，你为什么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你看不起古人，可你现在不正是输给了你轻视的那些人么？”

“古人？”

她猛地抬头，瞪大双眼：“古人？你不是阮清和……你，也是穿书的？怪不得怪不得！”

我看她一眼：“怪不得什么，你以为我赢你是凭借先知么？不是啊，你会输，完完全全地是因为你蠢。”

“你把这世界看为一本书，所以漫不经心，以为所有的一切都会按照你的想法进行。可哪里又有绝对真实的世界呢？看看你身边吧，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有自己的想法，甚至比你聪明千倍万倍，你竟妄想操纵他们。”

“而你呢，连偷来的东西都用不好，竟还幻想自己是女主角，全世界都在为你的爱情服务。”

我话音未落，她已然疯狂：“不，不是的，太子明明爱我啊，我有太子的爱，将来会成为皇后、太后，不然，老天又为什么选择我穿书呢？”

“或许吧。”

我冲她笑：“或许他真的爱你，不过有什么用呢？陛下要杀你，他如何能救？”

“不可能！不可能！你这***骗我。”

那天走出牢房，还能隐隐听见身后不绝如缕的谩骂，已近癫狂。

我把父亲的毒药装作不经意地留下了。

过后不久，听说阮楠大病了一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求得太子与她再见最后一面，还哄得太子服毒，狱卒去时，他们双双暴毙在天牢，唇色青黑。

阮楠留下了封遗书，上面写着：“我都说了我是女主角，BE也要是。”

全大梁只有我一个人能看懂。

我震惊良久，这姑娘估计是真疯了吧，没结局创造机会也要给自己写个新结局。

不过随后也明了，她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又对太子见死不救实在恼怒，最后极限一换一，死也要带人一起死。

经这一遭，陛下受了打击，大病一场，草草办完太子丧事后，他立了长弘为储君。

再两年，陛下仙逝，长弘登基，父亲辅政，我由太子妃一跃为皇太后，成为整个天下最尊贵的人。

我曾见过一个最好的时代，那里人有尊严，吃得饱饭，那里男女相对平等，女子不用守着夫君过活，将自己奉献牺牲。

其实我很幸运，得到的东西很多，所以并不奢求超越这个时代的东西。

我只想力所能及地改变一点，再改变一点。

于是将这些都讲给长弘听，我试图潜移默化地影响他。

果然，几年后，听说京城开了首家女子书院，虽然入门条件苛刻，所招学生不过也寥寥数几，不过也足够了。

起码有个开头，毕竟砍树怎能要求一斧头就砍倒呢？

再过几年，听说长弘创了科举，打破贵族垄断世袭的局面，让寒门庶子也得以拜见天颜，鲤鱼跃龙门。

事情要一点点做，总得有一个铺路的人，这样一代代走下去，总会宽广许多的。

有年秋猎，我年事已高不太动弹，基本就是充当吉祥物的存在。

拨得头名的是位姑娘，坐在马上，英姿湛然，非要见我一面。

她跪在地上，抬头看我时流出两行清泪：“臣女谢谢太皇太后再造之恩。没有太后创办的女学，现在臣女早已嫁为人妇，再难出门了。”

我颤巍巍走下台阶，将她扶起，拍了拍她的肩。

多美的年华啊。

其实，我来这古代一遭，也做了些好事对不对？

哪怕不能改变很多人的命运，哪怕终究对时代的束缚无能为了，可还是撕开了个口子，提供了更多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