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等我找到你
我内心忍不住欣喜,慌忙问他恒王的行伍到哪儿了。
他顿时变了脸色,长刀横在我脖颈上:“说,你到底是谁!”
“莫不是恒王派来用美人计的探子!”
“我才不是!”
“而且恒王是好人,他不是坏人,他......他也是受害者。”
我急着争辩:“恒王不是坏人,我听说过了,恒王仁义,他以前就是太子,深得民心,现在他是一呼百应,天下共卫!”
小将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原地大笑,长刀自然而然收回刀鞘。
“也就你们这些天天不问世事,只花前月下的娇小姐们才信这种鬼话。”
“什么深得民心,一呼百应,都是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谁不是鱼肉百姓?”
我急于争辩,说当今太后,曾经的魏后乱政,强行辅佐宁王登基,才有如此乱象。
小兵一口口水吐到地上。
“呸,放什么屁,都是一丘之貉!现在的皇帝虽然不仁,但至少不打仗,恒王来了就打仗了,大家都没得活,都是老皇帝的种,谁知道他会不会是个好人?”
晏景明,就是在这样的评价下,笔耕不辍,忙于朝政,活活把自己累死的吗?
他该是受了多大的委屈,被多少人戳脊梁骨,才给自己挣来一个仁宗的名声啊。
我心里替他难过,精神恹恹靠在小兵身旁。
他自以为是对我说了重话,唐突了我,从怀里摸出来一块饼子劈开了一半递给我。
“我刚刚说话说重了,确实不该唐突佳人,好歹我家也是耕读之家,这事是我做的不对,这半个面饼是我给你的赔礼。”
硬邦邦的饼子,不就着水很难吞下,可在战乱之中,已是难得的珍馐。
直到夜色降临,他生了火,让我先眯一会儿,后半夜我来守夜。
我不知为何,莫名对他产生信任感,眯着眼沉入黑甜乡。
梦里我又梦到了晏景明。
他好像比上次更年轻一些,也更稚嫩。
不再身着龙袍衮冕,而是一身子孙蟒袍,挺拔如劲松,站在河边的杏花树下,手里正拿着一盏孔明灯。
“晏景明。”我忍不住叫他,提起裙子向他跑去,如雏燕投林。
可他的身影明明就在不远处,但不管我怎么奔跑都无济于事,就如同水中之月,镜中之影。
只等我精疲力尽,平地摔了一跤,忍不住哭出声来。
他仿佛与我在那一瞬间有了心电感应,转过头朝我看来,“姐姐,是你吗?”
我分明看到晏景明眼中是无尽惊喜,也朝我奔来,就在即将搂住我时,像是被什么东西拦住了,与我之间仿佛隔着一层雾。
“姐姐,我等了你好多年,一直在找你,我终于等到你了。”
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等了我好多年?
我与他曾经见过吗?
明明我见到的他年龄更大,成为帝王的他,为什么才是恒王的他会这么说?
我不懂,却也不想浪费与他难得的会面,哪怕在梦里。
“晏景明。”我伸手触摸他的脸庞,果不其然,手停在他身旁,仿佛之间又一层化不开的隔膜。
他含泪看向我,几次想拥我入怀却也只能被阻隔在外。
“姐姐,等我,等我找到你。”
“我们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晏景明用力在我面前捶打这一仿佛镜面的隔膜,直到他的手生生捶打出血,这份隔膜依旧纹丝不动。
我想替他包扎手上的手,可我什么都做不到,只能摇摇头,“晏景明,我等你,你要好好的!”
“我在......”
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瞬间天崩地裂,原本杏花微雨的天地如同碎裂的镜面一般,四散为碎片。
晏景明的身影坠入一片黑暗,不断下落,被深不见底的黑暗吞噬。
“姐姐,等我去找你!”
我拼了命想告诉他我在哪儿,可脖颈如同被水扼住,根本无法提及半个地名。
一阵眩晕之中,我陡然睁开眼。
再次入眼,便是李寒衣那张放大的脸。
8.
是了,我才记住这个守城小兵的名字,李寒衣,很好听。
他见我醒了,拧成一团的眉心总算舒展开来。
“你刚刚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我刚刚?”
“你刚刚发热了,我还以为你是受了风寒,真是吓死人了,你可知道这是荒年,哪里有药为你延命呢!”
我慌忙摸了摸头,是有点发热的迹象,但现在体温已经回复正常,只是头还有点发晕。
“可还走得了路?”
李寒衣见我不作回答,干脆将我背在身后,吓我一大跳。
可他给的理由我没法拒绝。
“行了,你就别跟我扯别的,现在恒王都要打过来了,把你放在这儿,你就是个死,还不如跟我逃命去才是要紧。”
“我自己可以走。”我在他背上浑身不自在。
“恒王不是什么坏人,等他来也是一样的,他又不吃人!”
我的争辩在李寒衣眼中就是个十足的笑话。
“这些权贵老爷们都是一个德行,哪个都不可信,咱们这样的平头百姓还是当个日子人的好。”
我垂下头,无法反驳,战乱中的普通民众只是想活命,是宁王当皇帝还是恒王当皇帝,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区别,自己活下来才是要紧。
李寒衣的话也没错,站在他的立场上,不让老百姓好好活的皇帝,都不是好皇帝。
被他背在背上,我一阵沉默,愈发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间,我听到他似乎低声沉吟了一句。
“冤孽啊,越是不放手,越会离得远。”
越是不放手,越会离得远?
那又是什么意思?
我来不及多加思考,越来越困。
这次我没有做梦,一觉起来,周围环境陌生的可怕。
我刚想叫一声李寒衣。
他伸手捂住我的嘴,示意我安静,拉了一层薄草席盖在我身上。
“李寒衣,你干什么?”
他含糊其辞,“有官军盘查。”
“你不就是官军吗?”
他嘟囔了一句,“现在不是了。”
而后点了我的穴道。
我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把我藏在牛车后。
一片黑暗中,只有毯子的缝隙可看见外面的光景。
依稀听得到李寒衣似乎在和外人攀谈。
“我们举家逃难的,官爷,您行行好。”
“官爷,咱们这个条件,哪里娶得起女人啊,您太看得起我了。”
“您放心,要是有那个女人的消息,我一定告诉您,我这就走了。”
找女人,那些人是在找女人吗?
不知为何,我心跳的飞快,冥冥之中只觉得那是晏景明在找我。
可等李寒衣解开我的穴道后,他坦然告诉我。
“是盘踞这一代的匪兵在找女人,抢了去做勾栏院的女人,可怕得很,刚刚要不是我救了你,你这会儿都没地儿哭去。”
他说话时双眼直视我,丝毫不像作假。
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细分析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直等到夜间,逃难的人们围了篝火,几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女孩子见我手里有吃的,主动与我拉家常。
说着说着,一个女孩嘴快。
“今天可多谢李大哥了,要不是李大哥,咱们全得被恒王派来的人抓走。”
恒王?
我心中一沉,“你们说的恒王,是那个起兵的恒王。”
几个女孩子见我把吃的分给他们,点头如捣蒜。
“当然啦,不是这个恒王还能是哪个恒王。”
“这个恒王发了悬赏令,到处找一个女人,听说是他的未婚妻。”
“真羡慕那女子啊,这种乱世能有恒王这么好的夫婿。”
我浑身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结成冰。
忍不住看向李寒衣。
他正坐在篝火旁,同人喝酒聊天,谈到兴起处,甚至大笑起来。
感受到我的目光,他还转过脸朝我招手,似是被旁人取消,又或是喝醉了,白净俊俏的脸上染上了绯红色。
可我只觉他的笑叫我透体生寒。
李寒衣,他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