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都会记得那份彻骨的痛。
元神尽碎,仙脉断绝。
大师兄握着象征掌门身份的那柄神剑,笑得张狂。
「小师妹,你日日惦记仇恨,总学不会『宽宥』二字。可祸不及子女,你却亲手杀了无辜之人。既如此,我今日荣登掌门之位,必然是不能再留你这个祸害了!」
说罢,他就以自身多年修行为引。
诅咒我生生世世不入轮回,永坠阿鼻地狱,尝尽万般苦楚。
这是我意识消散之际,最后的记忆。
「宋姑娘、仙人!杀你满门的是我阿爹,同我没有半分关系,求你放我一条生路,求你……」
沈纾意求饶的声音,再次在我耳畔响起。
可她,明明被我杀了啊?
我意识慢慢回笼,才逐渐意识到一个略显荒唐的事实。
那就是——
我重生了,重生回到了血洗宋家那日。
宋家十一口人,其中十人已经成了我的剑下亡魂。唯有深得沈原疼爱的三女沈纾意,被他们藏在柜子里,企图能够躲过一劫。
可我多年修炼仙术,感官早已异于常人,因此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被藏起来的沈纾意。
她跪坐在地上,瞧着满地的鲜血。原来还是有些骨气,骂着我恶毒狠辣。可在看见我将手中长剑,对准她心口时,又弯了脊背,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我能放过她。
上辈子,我没有丝毫犹豫就提剑砍下她头颅,送她去见了阎王。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
大师兄方闻洲,却因此认定了我心肠歹毒,肆意残害无辜之人,尤其杀害了他从心底认定的良善之人沈纾意,才以那般惨烈狠辣的方式,要了我的性命。
重来一世,面对着苦苦哀求的沈纾意,我依旧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用手中利剑,砍下了她的头颅。
尖叫哀号声,只在一瞬之间便戛然而止。
滚烫的鲜血喷洒出来,有一些溅到了我的脸上,滚烫滚烫的,却始终没有我此时的心更热。
多年仇恨,终于在这一日亲手终结。
我心里当真是很畅快。
而沈纾意的头颅,此时在地上滚着,沾染了尘埃,没了鲜活时的那般美艳,还一路小滚到了姗姗来迟的方闻洲脚下。
他低头看着那头颅,在看清那张脸时,骤然间便瞪大了双眼。
「小师妹,你……」
方闻洲攥紧手中长剑,像是在极力克制,可依旧难掩心中震撼与怒意。
我全当没看见,依旧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剑上的血迹。
用仇人鲜血喂养我的断水剑,当真是能够让它的灵气,愈发充沛。
我转头看着他,笑得肆意:「大师兄,我刚报完了血海深仇,你难道不为我高兴吗?」
方闻洲却抿着嘴,像是在斟酌用词。
他忌惮我,如今更是憎恨我,可偏偏又不得不讨好我。
几番纠结隐忍。
可最终——
还是如同前世那般,泄露出了此时气恼的情绪。
「小师妹,我知你心心念念报仇。可杀你全家的人是沈原,你同样只需杀了沈原一人即可,何必要牵连无辜之人?」
前世,我因为大仇得报,大悲大喜之下有些心力交瘁。
因此并不想跟大师兄有太多争辩。
只是淡淡丢下一句:「他们都该死。」
这句话,原本也没有什么错。
可当初沈原不过就是一个乞丐,不仅身无长物,还患了重病,本是熬不过那个冬天的。
是我爹娘太过于善良,没瞧出他的狼子野心,甚至还好心送了他吃食与衣裳。
可沈原却起了贪念,杀我宋家十一口人!
无辜?何谓无辜?
谁人又不无辜呢?
那时,我小妹不过才三岁,正是娇憨可爱。她将手中糕点递给沈原,可沈原却将她挑在长枪之上,穿肠破肚,血流而亡!
我小妹难道不无辜吗?
娘亲身怀六甲,腹中胞弟已然足月,我们全家都期盼着他的到来。可沈原却用手中刀刃,生生刨开了娘亲的肚子,极尽残忍!
我娘亲难道不无辜吗?
我的亲人都死得如此凄惨,他们难道不无辜吗?
而沈原——
却用着从我家抢去的钱财,娶妻纳妾,延绵子嗣。
或许,他在往后的岁月里,用我家的银钱也曾救助过贫苦百姓,也曾上街施锅粥,也曾被人们称为大善人。
但,那又如何?
我爹娘生性良善,每年不知道要救助多少人,却依旧饱受折磨而死。
凭什么凶手只做了两年好事,就被认定是改邪归正,就该放他们一条生路,就该让我爹娘白死!
不,我同意!
所以啊——
沈纾意既然受了爹娘的教养与好处,那自然也得一并承担她爹娘所带来的罪孽。
祸不及子女的前提,是惠不及子女!
沾染着我宋家鲜血的银子,全被沈原抢去,才能供养着沈家这十几口人的金尊玉贵。
且既然是寻仇,就必定得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否则,不就是给自己留下隐患吗?
我可没那么傻。
沈原同样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多年来都派江湖高手追杀我。
可他不知道——
我早已拜入仙门,修习仙术,成为仙门弟子。
我也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对于沈纾意的苦苦哀求,我没有丝毫动摇,果断出手结果了她。
只是这一世,在大师兄说完那句谴责的话后,我并没有立即言语,只是慢慢走到他面前,用剑尖指着地上沈纾意的头颅,故意挑衅他。
「我宋家的血海深仇,连师父也不曾横加干涉,只言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我微微顿住,目光顷刻间变得凌厉起来。
「莫不是……师兄觉得,师父也为人太过恶毒?才会纵容我这唯一的徒弟,手上沾染这么多人的鲜血吗?」
搬出了师父,方闻洲便是有满腔的怒火,那也只能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