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修自然没办法和我走。
他不是我一个人的元修,他是北周的太子,是皇后的儿子,是他母族的棋子……
而且他身体还不好,不能同我跋山涉水,风餐露宿。
所以他只能回答我:[柔嘉,给我些时间,我们会好起来的。]
于是他变得很忙碌,身体好一些便立刻去上朝。
而我也不能闲着,皇后要举行勤农礼,我也要一起前去。
萧元昭也在,他是陪他的母妃容贵妃来的。
听说容贵妃正在为他说亲,她瞧中了镇远将军府上的千金林婵。
四年前,元修的外祖父和林婵的父亲带兵大破我东吴,迫使我皇叔送回元修,并将云泽十三城割让给了北周,又送去无数金银才平息战乱。
所以容贵妃想和林家结为亲家,建同盟。
而随父守边疆的林婵近日刚回来,今日也会来这勤农礼。
我很快也见到了她,虽是世家小姐的金贵打扮,却也掩不住她那将门之女的英气。
她来向我请安,面上还算恭敬。
但祭礼之后,我碰巧听见她对萧元昭说:「她是咱们打回来的战利品,看着还行,我听说是你与她行的大礼?」
萧元昭漫不军心地「嗯」了一声。
林婵笑了笑:「还好她不是嫁给你,否则就她那娇娇弱弱的模样,在你手里怕要脱几层皮。」
萧元昭皱了皱眉:「我有那么可怕吗?」
林婵回道:「你去年可是把柔然来的女细作一寸寸敲碎了骨头,可不是让人害怕。」
萧元昭道:「她又不是细作。」
林婵怔了一下,才道:「你怎知她不是?从古至今,有几个和亲的女子是真心嫁敌国的?」
萧元昭折断一旁的花枝:「她若是,我也会敲碎她的骨头。」
林婵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是你,要我说,得敲碎了骨头再砍下头颅,送回东吴去。」
我缓缓退离,他们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祭礼之后,天上下起了暴雨,我们不得不留在礼宫夜宿,第二日再返程。
然而就这一停留,我们遭了刺客。
刺客是柔然人,是冲着容贵妃和萧元昭来的。前年北周大破柔然,容家功不可没。
只是这些柔然人不是宫中禁军的对手,死的死伤的伤,只有一两个人逃走。
我听到动静后立刻让宫女关好门窗,以防刺客躲进来。
宫女们手忙脚乱地去做,但还是慢了一步,一个高大的柔然人闯了进来,径直冲向我,挟持了我。
冰冷锋利的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心中虽然害怕,但还是极力镇定地对他说:「你挟持我是没有用的,你还是快逃吧。」
那人冷笑一声:「你可是太子妃。」
我回道:「我的确是太子妃,但你难道不知我是东吴送来和亲的么?」
和亲之人,不会有什么价值。
那人脸色难看起来,可现在他就算想走也来不及了,萧元昭已军带着禁军将这里围住。
若是换了别人,也许我还有活路。
可来的是萧元昭,我必死无疑。
林婵也跟在他的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这个「战利品」。
我不怕死,我只是遗憾,遗憾不能见一见元修,不能再见母妃和弟弟小妹。
「放我走,否则我杀了她陪葬。」柔然人的剑割破了我的皮肤,血顺着我的脖颈流下。
萧元昭冷笑道:「放了她,本王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他这样说,真是生怕我死得太慢啊。
果然柔然人的剑又深入我血肉一分,大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带着这美人去西天极乐,也不枉……」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有温热的液体如雨般喷洒在我的脸上身上。
我回头看去,柔然人的脖子被切开半边,他捂着伤口,踉跄地向地上倒去。
是萧元昭以剑为矛,掷过来割开了那人的脖子。
一切发生得太快,谁都来不及反应。
随后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捂住了我脖子上的伤口,是萧元昭。
「快传太医。」他眼中有着漫天的怒气,也有着……担心和疼惜。
我想我一定是看错了,他怎么会担心疼惜我。
「我没事。」我立刻后退和他拉开距离。
他怔了怔,缓缓放下手,然后拾起剑对着那柔然人的脖子道:「本王说过,放了她会留你全尸,可惜你不听劝。」
说完他手上一用力,那柔然人便身首异处,眼睛都还圆睁着。
太医很快便来了,为我止血上药。
我的伤口很深,已军伤到了筋脉,若是萧元昭再迟一点出手,我就也死了。
萧元昭离去时,林婵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也随他离开。
皇后和容贵妃来看我,皇后让我不必担心,说刺客都已军就地正法。
容贵妃也安慰了几句。
待她们走后,因失血的缘故,我觉得十分疲累,昏昏沉沉地睡去。
我做了梦。
梦见和父王母妃在东吴的快乐日子,梦见皇爷爷将我扛在肩上,指着东吴地图上的一块地,说要赏赐给我建公主府,再招一个郎艳独绝的驸马。
皇爷爷说:「我们柔嘉啊,要做世上最幸福的姑娘。」
我开心地笑啊笑,转眼又是满地的血红。
那些血飘起来转啊转,变成一块红布盖在我的头上。
我害怕地将盖头掀开,却又看见萧元昭执着剑立在我身前,那剑身的血槽里还滴着血。
他一步一步走向我,他的手捏着我的颈,一字一句:「你是我的。」
我从梦中惊醒,床前并没有萧元昭,只有烛火在轻轻地晃动。
我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梦。
可为什么我会梦见萧元昭对我说这样的话?
思索良久,我想是我太在意了。
太在意那场大礼上的他,所以才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