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主殿，皇后红着眼一把将人抱了过来，紧张得连身子都在发抖。

前两天是落水，现在又是着火，她这长平宫到底是冲撞了什么啊？

“怎么小脸脏成这样，是摔跤了吗？”

江怀柔把人抱回床上拿被子裹住：“手也冰冷，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一个人跑出去了，知道吗？”

小公主乖巧地点点头，不到炕高的身子缩成一团，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净儿不是故意跑出去的。】

【我做了个噩梦，梦见宫女们把我身上的衣服和首饰都抢走了，还将冷水泼到我的床上。】

【我太害怕了，想出来找母后，谁知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江怀柔又震惊又心疼。

才四岁的人儿居然也会做噩梦了，平日得是受了下人们多少欺负啊，难怪吓得连外袍和鞋都没穿就跑出去了。

她命人打了盘温水来，细心地帮小团子把脸擦干净。

“别怕，母后一直在呢。”

江怀柔把团子塞入被窝，给她讲故事哄睡。

小公主听着听着，眼皮很快便粘在一起，不肯分开。

俗话说，有所思才会有所梦，小公主才四岁便梦到这些事，绝不是什么无中生有。

那些被关起来的宫女饿了好几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个个都嘴硬得很，不肯承认自己欺负过公主。

她们不是省油的灯，知道皇后不敢真的把那么多人给弄死，只要拒不承认，迟早还得把她们放出来。可一旦她们承认自己欺凌过主子，没准是要杀头的。

所以，江怀柔现在也很是头疼。

她看了看熟睡中的小团子。

记忆中，小公主的穿着好像一直是过于朴素，比其他公主都要素淡许多。

她以前问过好几回公主身边的宫女，都说净儿不喜繁琐的衣裳饰物，一戴就要扯，索性就不戴了，她这才没往心里去。

如今想来，恐怕事实并非如此吧……

对了，净儿方才说做的梦是什么来着？宫女们抢了她的衣衫首饰？

江怀柔眉头一皱。

若真是如此，那些东西肯定藏在宫女院，现在也被大火毁于一旦了。

不过方才听下人来报，说这火势扑灭得及时，没准还能留下点什么也不一定……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唤来知秋。

不知睡了多久，元净被江怀柔身边的一个宫女叫醒。

“小公主醒醒，陛下来了，娘娘让您到正殿去呢。”

元净小嘴扁了扁，不满地翻了个身。

皇帝是什么东西，干嘛要吵她睡觉？

“小公主……求您快起来吧……”

宫女不敢大声呵她，更不敢推她，只是一个劲温柔地唤着，急得冷汗都要冒出来。

“您若是去迟了，只怕娘娘要罚奴婢的……”

啧，麻烦。

元净闭着眼睛坐起来，算是同意。

宫女赶紧替她梳头换衣，再裹上温暖的外袍，整个人便圆滚滚白花花，活像个会动的小元宵。

元净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被她托起来抱在臂弯里，人便往正殿飞了过去。

元帝坐在主位上，一下一下地用盖子拨弄着杯中的茶叶，清脆的瓷器相碰之声在大殿中回响着，令人心跳也随之扣紧。

皇后坐在他身侧，满脸庄重肃然。

而底下，则跪了满地的宫女和嬷嬷。

元净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整整齐齐查户口似的画面。

“六公主到——”

太监尖着嗓子通报，把元净吓得一激灵。

平时个个都当她是死人的，别说通报，能低头看她一眼都不错了。

有皇帝在，这些下人的表现就是不一样哈。

“净儿，过来见过你父皇。”江怀柔看到她，脸上寒冰顿时融化不少。

元净乖乖走过来行礼，然后打着手语问安：“小六见过父皇爹爹～”

只可惜元帝平日忙于朝政和女人，并没有为了这个哑巴女儿去修半点手语，因此不知道她在比划什么。

他甚至有时候都记不起来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好久不见，这小丫头倒是长大不少，人也越发可爱了。

远远一看，粉雕玉琢，跟个长了腿的团子似的。

他顿时生出几分兴趣：“净儿，来父皇这里。”

元净怯生生地走过去。

【父皇皱着眉头，好凶，好可怕。】

【净儿又做错什么了吗，是不是像二哥哥一样，要挨父皇骂了？】

嗯？

元帝听着脑海中突然出现的声音，微微一愣。

刚刚那是什么？

身为君王的他向来是自信无比，首先就没有往天降威胁的方面去想。

如此甜的声音，又叫他父皇，不是这个小女儿是谁？

莫不是老天怜惜他这个天生失语的女儿，所以让自己听到了她的心声？

元帝侧头看了看江怀柔，只见对方并没有什么反应。

看来，世上只有他这个真龙天子才能听见。

想到这，元帝心中涌上几丝得意。

不过，这么丁点大的孩子怎么就已经害怕自己了呢，他真有那么可怕？

想到这，元帝收了收身上的杀气，展开一抹笑容。

“父皇好久没见到净儿了，你有没有想父皇啊？”

果然，小公主眼睛亮了亮，显然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

【当然有！】

毛乎乎的脑袋一点一点，跟小鸡啄米似的。

【父皇不来看净儿，净儿都快忘记父皇长什么样了。】

【不光是净儿，连母后也在天天盼着父皇能过来呢……】

哦？

元帝侧头看了江怀柔一眼。

他当然知道这后宫中哪个女人不是眼巴巴盼着他来，可这话被一个小女孩的心声道出，倒是添了不少委屈与心疼。

说起来，他也许久没和皇后好好说说话了。

江怀柔闻其心声，鼻子微微一酸。

她自己忽略了女儿，可人家却将她的一片痴心与等待看在眼里。

她这个母亲，做的实在不称职。

【父皇老不来看母后，大家都以为帝后貌合心不合，甚至怀疑后位要易主了呢……】

小小的声音又甜又无辜，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想了句多么大逆不道的话。

江怀柔端着茶杯的手险点一抖，赶紧用另一只手不动声色扶稳。

这小东西，怎么什么都敢想。

还好只是心声……还好皇帝听不见……

而这边，元帝狭长的眼眸轻轻一动。

竟有这种议论？

他虽宠爱美人们少去皇后殿，但还没动过废后的想法，这些嚼舌根的人倒是帮他规划起来了？

好啊！

“纪福德，通知御膳房准备晚膳，朕今日要好好陪一陪皇后和公主。”

“是！”

纪福德是元帝的贴身太监，早年受过皇后的恩惠，此刻也是开心不已。

有了今天这一遭，娘娘受的白眼也能少一些了。

“现在，先来处理眼前的事吧。”元帝将小公主抱到膝盖上，冷冷地瞧着底下一片奴才。

“是。”江怀柔点点头，“知秋，把东西呈上来。”

知秋拍了拍手掌，殿外等候多时的宫人便纷纷捧着匣子上前。

那匣子里装是正是元净的东西，包括帝后与太后，以及各宫娘娘赏的首饰，珍宝，古玩，金银玉器等，有不少已然烧得不成样子，正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