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
浪打着浪,气温骤降。
海边住民都躲在自家石头垒的房子里,那石头缝里被泥土细细的抹上了,倒也不透风,房顶上盖着又长又厚的海茅草。
其中一间房,顶上的海茅草稀稀拉拉,石头与石头的缝隙跟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一胖一瘦两个丫头紧挨着蹲在墙角。
“姐,娘床板的夹层里藏着俩红薯!”
胖丫头的脸像个白面团,挤得黝黑的眼睛像两条又长又黑的缝,提起吃的,缝里都放出了熠熠光辉。
瘦丫头比胖丫头高半个头,但是人瘦的跟麻秆似的,仿佛海风刮得大一点,连人带衣裳都能给刮跑。
她舔舔干裂的唇,冷漠的小声警告,“你想被打死吗?”
胖丫头瑟缩了一下,将脑袋甩得和拨浪鼓一样。
她打消了偷红薯的念头,去叫躺在床上的女人起床,今儿轮到他们二房去爷奶的老屋里做饭。
做饭能漏点吃食,她偷吃点爷奶的东西,女人是默许的。
“娘……”胖丫头摸着咕咕叫的肚子朝着床边走去,见女人没有什么反应,她又小心翼翼摇了摇女人的胳膊,“该去老屋做饭了……”
躺在床上的女人依旧没有反应。
中午她灌了一碗游医开的生子秘方的苦药睡下去,已经整整一个下午晌没动弹了。
胖丫头感觉自己抓着的胳膊有些僵硬,吓得直接摊开,难以置信的捂住自己的嘴,“姐,娘是不是死……”
瘦丫头一惊,刚露出点喜色。
“嘶——”床上的人出一声响,已经坐起来了。
瘦丫头瞪了胖丫头一眼,这都能看错。
胖丫头吐了吐舌头。
“娘,该去老屋做饭了,我今儿看见爷买了小肉鲳回来呢。”胖丫头说话的声儿里还带着一股湿漉漉的口水声。
坐在床上的女人没吭声,心里早已翻天覆地。
她重生了?
脑子里已经多了许多不属于她的记忆。
“哎,大丫二丫扶我起来。”
谢青芽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嘴角还是忍不住抽了抽。
这,无痛生娃!
瘦高个的是大丫,八岁了。
胖的跟冬瓜一样的小丫头圆滚滚的,伸过来搀扶谢青芽的手背上还带着几个陷进去的窝窝,这是二丫,也有六岁。
两个小家伙手心传来的温热让谢青芽更清晰的感觉到,她是真重生了。
前世亲生父母因为她是女孩将她送人,养父母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就苛待她,将她当成家里的小保姆使唤。
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她费尽心思说服了养父母不让他们把自己嫁给同村的老光棍,她靠在小饭馆刷盘子洗碗读完了四年大学,甚至开始创投小有成就。
本以为命运的齿轮即将开始转动,可亲生父母好不容易生的宝贝儿子得了尿毒症,而她的肾又匹配的上。
后面就是被下药,割肾,在割肾后三年,她就得了肾炎而死。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都能共享天伦,只她一人要在阴冷逼仄的出租房里绝望的死去。
谢青芽想到在地府判官细数她平生的时候,她一身的怨气比十八层地狱里的恶鬼还要重,甚至惊动了阎王爷。
“娘,你吃了补药一定能生出小弟弟的。”二丫讨好的声音将谢青芽拉回了现实。
“不需要。”谢青芽摇了摇头。
她顺便松开两个丫头的手,活动了一下略有些僵硬的关节,伴随着心脏重新跳动,血液循环开始,她的身体也更听使唤了一些。
可她这副样子,却吓得两个丫头齐齐跪在她跟前。
“娘,一定会有小弟弟的。”
“对。”
这是原主最爱听的话,她们每天都会说很多遍。
谢青芽心内一声叹息,半蹲下将两个丫头给扶了起来。
谢青芽心疼道:“娘吃了那个骗子的药,去见到了阎王爷。阎王爷告诉我,我这辈子没有儿子了,而且要我对你们好点,否则以后等我死了要下地狱的。”
她语气真切,眼神里也亮晶晶的。
要她装一辈子恶毒的原主,她也是做不到的,不如找个合适的由头合理的改变。
两个小丫头左看右看的,大丫虽然点着头,但是眼神往左上角飘着,“娘我信你。”
谢青芽没多想,只是看着瘦骨嶙峋的大丫,像是看到了前世年幼的自己。
隐约能从大丫领口处看到她身上密密麻麻抓痕,因为她晾晒的衣裳被风吹落地上沾了土,原主就寻了个由头将她抓挠了一顿。
还不许她上药,就让她看着伤口溃烂,长长记性!
二丫往往是因为偷吃挨打,那衣服下的嫩皮肉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她也胖的不同寻常,整个脸都是肿肿的感觉,一看就是病态的。
她们都穿着不合身的衣裳,像是四五岁小孩穿的衣裳,胳膊都露出了一大截,能盖住身体的衣服边边角角都是碎成一绺一绺的。
说是街边的乞丐也不为过。
谢青芽眼底有泪意闪动,拉过两个小丫头,取了自己藏起来的药,分别给她们擦了药。
在做完这一切后,才在二丫屡次的明示暗示下,带着两个女儿朝着老屋走去。
“哟,二嫂还记得来做饭啊!手头可得利索点,要不然天黑了吃饭还费灯油,看婆婆不收拾你。”三房的汪氏抱着一岁不到的儿子,故意在谢青芽跟前转悠了一圈。
谢青芽早从记忆里得知这汪氏仗着自己生了两个女儿后又追生到了儿子,各种在原主面前显摆,欺负原主,原主受了气,又打骂在自己两个闺女的身上。
汪氏觉得谢青芽没儿子抬不起头,就变本加厉了。
故意把儿子包了屎的尿布一扯,就丢在了大丫的眼前,眼神却瞥着谢青芽,“快去打水帮弟弟擦屁股,洗尿布。”
大丫咬着唇,就准备伸手捡那尿布。
突然被一股大力扯了回来,是谢青芽阻止了她。
汪氏见状,故意将儿子的小雀儿对准谢青芽,“允许你生的那赔钱货洗我们心肝的尿布,是让你也接接这大胖小子的福气。”
谢青芽额角抽了抽,这人铁定有病。
她还是好心的捡起汪氏丢的兜屎的尿布丢回去,“这福气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大丫有些愕然,娘这是在护着她?
这时,那兜屎的尿布恰好飞到汪氏怀里,汪氏用手一挡,尿布里的屎就洒了她自己满怀,连带着孩子身上都有。
“姓谢的,你——”
“三弟妹,怎么了,不是你说的福气嘛,现在你满身都是福气了!”谢青芽扯扯唇角,重活一世还惯着这种人?
她说罢不再理会汪氏,揽着两个丫头的肩膀,“走,给娘搭把手做饭去。”
两个小丫头垂着脑袋,但是眼里亮晶晶的。
看着平时张牙舞爪的三婶吃瘪,好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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