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前世宋岚珠是他的妃嫔,已然习惯在他面前宽衣,不至于羞涩避讳。今生两人相处得很不愉快,他对她的态度很恶劣,她不愿与他太亲近,下意识抬起细长莹白的手臂,挡在身前,严正申明,
“不能再脱了,这样可以暖帐的。”
未等他发话,宋岚珠仓惶的入了帐,用锦被将自个儿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颗小脑袋,双颊染霞的她羽睫轻颤,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写满了胆怯与羞窘。
被赵景尧盯着的感觉很不自在,于是宋岚珠缓缓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半晌没动静,也没听到脚步声,难不成他还没走?她忍不住回首偷瞄一眼,一回首便撞见了他那双漆如深潭的眸子。
那一瞬间,她好似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极端的恨意。这恨意从何而来?她百思不解。
宋岚珠被他盯得心里直发毛,忍不住道了句,“皇上,您打算盯到何时?”
“怎的?做贼心虚?怕朕看?”
“那倒不是,臣女是担心您站着受累,要不您搬张椅子,坐着盯?”
赵景尧没搭理她,负手转身往外屋走去。
她本是来暖帐的,可这龙帐对她而言太过熟悉,以致于她并不认床,一躺下便开始犯困,疲惫的身子得以舒展缓和,没多会子她就上下眼皮直打架。
两刻钟后,赵景尧回到寝房,却发现宋岚珠已然睡着了!
她就这般合眼侧躺着,呼吸均匀,似乎睡得很香甜,看着她那一脸无害的睡颜,赵景尧登时火冒三丈,厉声沉喝,
“宋岚珠!”
正梦周公的宋岚珠被一声沉如闷雷的高呵惊醒,她懵然睁眼,迷糊的打量着四周,“怎么了?天亮了?”
窗外一片漆黑,屋内还燃着烛火,而赵景尧的脸似乎比夜色还黑,“朕让你暖帐,你竟敢自个儿睡着了?”
经他一提醒,宋岚珠这才想起自己的任务,尴尬一笑,“皇上见谅,被窝太暖和,您又迟迟没来,臣女一个没忍住,就睡着了。”
说到后来,她还不自觉的掩唇打了个哈欠。
帐中佳人睡眼惺忪的这一幕,似曾相识,赵景尧的眸光飘忽了一瞬,很快便回过神来,冷厉的面上淬着一层寒霜,
“宫婢只配给朕暖帐,不配在此就寝,滚下去!”
果然是个过河拆桥,阴晴不定的主儿,宋岚珠心里嘀咕着,面上还是乖乖的掀开锦被,下了帐。
锦被之中太暖和,以致于才下帐的她冻得直发抖,她赶忙穿上鞋子,而后去一旁的衣架上拿自个儿的衣裳。
转身之际,她那光洁的后背落在了赵景尧眼底,垂顺的青丝遮住了大半后身,在她举手投足之间,若隐若现的蝴蝶骨像是生了翅膀,振翅欲飞!
尤其是她那对腰窝,看得他莫名的口干舌燥,赵景尧立时收回视线,不再去看她。
宋岚珠并未注意到他那暗中审视的目光,她忙着穿衣裳,慌里慌张的系好衣带,整理好衣衫,而后便往外走去。
才走一步,又被他呵止,“站住!”
又怎么了?宋岚珠不耐蹙眉,回首迎上他那冷峻的目光,她立马收敛,恭恭敬敬的立在那儿,耐着性子问了句,“皇上您还有什么吩咐?”
“这就走了?”
那不然呢?“您让臣女暖床,床已然暖热,那臣女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吧?”
“明儿个得让吴有来好好教教你规矩,连告退都不会!”
原来他是在计较这个?鸡蛋里头挑骨头,不外如是,轻叹一声,宋岚珠再次福身,“臣女告退,皇上您早些休息。”
敷衍道罢,她转身就走,一刻也不愿多待。
出了寝殿,一股夜风袭来,冻得她直发颤,不由抱住了臂膀。
候在外头的吴有来一见她出来,笑吟吟地道:“小主您辛苦了!”
宋岚珠红唇微启,便有凉风吹来,冷得她不想开口,却又不得不应承,“公公您更辛苦,皇上已经睡了,我可以回储秀宫了吧?”
“小主,您还是在这明华殿的廊芜中住下吧!皇上说,这样离得近一些,方便您随时听差遣。”
“什么?”宋岚珠顿感不妙,“我还得住这儿?皇上已经睡了,还能有什么差遣?不会半夜再把我叫起来吧?”
“那应该不会,但明晨可能会有吩咐,奴才也说不准,总之皇上是这么交代的,请小主移步,奴才这就带您回寝房。”
宋岚珠拗不过圣意,只好跟着吴有来去了她的新住处——宫女的房间。
到地儿后,吴有来打开房门,“小主您请进!屋子已经为您收拾好了,今晚时辰有些赶,可能准备得不够仔细,您瞧瞧缺什么,明儿个奴才再给您添置。”
皇上突然心血来潮,让宋小主做宫女,但以吴有来对皇上的了解,皇上对宋小主绝对不仅仅是厌恶那么简单,他说不清楚,但他有种预感,总觉得她有飞上枝头的机会,是以她虽名义上是宫女,吴有来也不会怠慢,将她当成主子一般侍奉着。
宋岚珠随意打量了一眼,这屋子跟储秀宫的房间没得比,说是寝房,实则只是有张床,有桌椅而已,多余的摆件都没有,简洁得很,估摸着是宫女们当值时换班休息的地儿。
不过她现在的身份也是宫女,没资格挑拣,“这儿挺好的,有劳吴公公了。”
简单交代了几句,吴有来便没再打搅,转身离开,关上了房门。
入帐后,宋岚珠才发现,她盖的这棉被应该有些年头了,不是新棉花,又重又硬,还不怎么暖和,她只能将两床棉被叠在一起,将就盖一下。
被折腾了许久的宋岚珠无比困乏,她顾不得矫情,也来不及思索赵景尧的怪异举动,合眼没多会子便睡着了。
她正梦着周公,门外突然传来呼唤声,“小主,小主!天亮了,您该起了。”
被吵醒的宋岚珠迷糊睁眼,瞄了一眼窗外,发现天才蒙蒙亮而已,困顿的她啧叹一声,用被子蒙住头,
“皇上又有什么吩咐?”
门外的小原子道:“皇上上朝去了。”
上朝肯定不需要她伺候,那种场合得太监陪着,“那你唤我作甚?我又不用上朝,让我再睡会子吧!”
“皇上临走前吩咐过,您得起来打扫明华殿。”
不是吧?宋岚珠愤愤然掀开被子,“这也是我的活儿?你们明华殿就没有其他宫人了吗?”
小原子无奈摊手,“此乃皇上的吩咐,不是奴才的意思,还请小主见谅。”
让她端茶倒水就算了,怎的扫宫殿也是她?她记得这些宫人分工明确,在殿中侍奉皇上的宫女是不必做其他粗活的,怎的到了她这儿,竟是什么都得做?
这个赵景尧,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变着法儿的折腾她!
小原子在殿外不停的唤着,她想多睡会儿都不成,被搅得烦不胜烦,最后只能爬起来。
简单洗漱,吃了个饼,喝了碗粥之后,宫人就将水桶和手巾递给了她。宋岚珠哀叹一声,接过工具开始干活。
民间常道:皇宫的地面铺的都是金砖!实则所谓的金砖并非金子打造,而是一种二尺见方的灰青色砖块。此砖质地坚细,敲之若金属般铿然有声,故而称之为金砖,因其烧制工艺极为复杂,需耗时两年方能制成,是以金砖专供宫殿,民间不得擅自使用。
每一块砖的侧面都清晰的标注着督造官以及工匠与窑号,以备查验质量、划分责任。
前世宋岚珠在这金砖上走过无数次,没想到今生居然要蹲在这儿擦砖!
擦砖时还不能穿鞋,必须脱掉鞋子,穿着袜子在殿中擦洗。
初春早晨凉气重,单穿着袜子踩在地板上,地面的寒气透过薄薄的袜子窜至她脚底板,直往人骨缝里钻。
昨儿个她还嫌站在太累,今日才发现,擦地更累!
宫人教她先用湿布擦两遍,再用干布擦两遍,其间还得换水,拧手巾,她和另外一个小太监一起干活,小太监一直催她,说她干得太慢,必须快一些,得赶在皇上回来之前把这地给擦干净,不能有水渍。
宋岚珠在这儿受苦受累的擦地板,凤仪宫那边,一众后妃集聚在一起,皇后打量了一圈,随口问了句,
“诸位妹妹都到齐了吧?”
旁人未应声,萧芸芊主动道:“娘娘,宋岚珠还没来呢!独缺她一人,听闻她昨儿个她被皇上翻了牌子。”
说到后来,萧芸芊红唇微撇,难掩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