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轩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当他再次用力撑开疲倦的双眼时，天已经大亮，他发现依然还在那家小诊所的床上躺着，之前带他过来的两个男人，只剩下一个，正坐在床边刷手机，时不时地嘿嘿笑两声，丝毫没注意床上的人已经醒了过来。

李明轩想起昏睡前的最后一刻，忽然意识到还没传递信号，于是强撑着精神悄悄在腰间敲了三下，代表一切平安无需行动，随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现在看来队里收到了他的信号，不然他长时间失联的话，队里一定会采取行动，到时可就打草惊蛇了。

他揉了揉晕胀的后脑，撑着自己坐了起来，刚一动，就一阵一阵地犯恶心。

药物反应还没过？李明轩有点郁闷，心里就开了小差，寻思等案子结了，得去跟领导申请工伤补贴，不过这算不算工伤呢？看来还得抓紧时间去医院做个化验……

“呦呵，醒了！”身边突然炸开一声。

李明轩被吓了一跳，刚回过神来，脸前豁然出现一个巴掌。

他顺着巴掌往上看，床边的男人已经站了起来，瞪着一双圆眼，巴掌又往前凑了一下，差点怼到了他眼睛上。

“什，什么意思？”

“**装傻是吧，掏钱啊！”

“什么钱？哦！”李明轩想到了：“蹦迪的入场费是吧，我在大厅里已经结过了。”

“嘿，我说你是真傻假傻。”男人抽回手撸了把头发，又指着李明轩咬牙切齿道：“第一，在这治病的钱我先给你垫付了。第二，下面的钱还没结。”

“啥？”李明轩腾地直起半靠着的身子：“治病的钱我给你，可在下面我还没来得及呢我，我我我我我付什么钱？”

男人嘶了一声，嘴里骂了句脏话，又往地上吐口涂抹，再回过脸来，脸上顿时露出狠色，李明轩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拳头就招呼了过来，打在他的左脸颊。

这下他的头更晕了，腮帮子连带牙床剧烈的疼痛，他捂着脸，眼泪不由自主地唰唰流了下来，过了好半天，才呜呜呜地哭出了声，一边哭一边含糊着说：“要钱就要钱嘛，好好的干吗打人啊，我又没说我不给。呜呜呜，微信转账可以吗？”

“不要转账，要现金。”

李明轩呜咽的声音更大了：“那我这会去哪给你弄现金啊！”

“哎哎哎，我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在我这搞这些事好吗！”门口进来一个人，是诊所大夫。

大夫斜眼看了眼屋里的两人，冷哼一声：“多少钱，转给我吧，我给你们变现。”

男人呵呵笑了：“大哥，还是你够意思。”说完扭头给李明轩使了个眼色。

李明轩捂着脸下了床，胆怯地问：“我，转多少？”

“一万！”

“什么？！”

“给不给？”

“给给给……”李明轩往兜里摸手机，突然一愣，想起手机在进入地下室之前被没收了，他扭头看了眼男人，还没等说话，男人就把手里的手机丢给了李明轩。

他这才发现，刚才男人手里玩着的手机原来是自己的，幸好每次出任务他带的都是一部做过特殊设定的新手机，手机里已经设置成一个胆小好色男人的人设。

男人给了李明轩一个嘲讽的眼神，嘴里嘟囔了一句：“图库的品位也不咋样啊，还没我们姑娘性感。”

李明轩讪笑一声，扫码付了款。

***

从城中村出来，李明轩在市区兜了几圈，又回家换身衣服，才回到了警队。

他径直走进专案组会议室，来之前已经和白宁宁通过电话，专案组正在开案情讨论会，让他快点过来。

一推门，所有人转过头看向他，脸上挂着各有不同的古怪笑容，再一听，会议室竟然放着他在地下室和姑娘说话的录音，虽然录音不是很清晰，但说话内容还是能听得出来。

李明轩的脸顿时红到了耳根，他愤愤地找了个座坐了下来，心想我冒了多大的风险才脱身出来，下次你们去啊。

齐涛拍了下他的肩膀，憋着笑问：“哎，那姑娘长啥样，给我们形容形容？”

屋里顿时哄堂大笑，白宁宁敲了好几下桌子才让会议室恢复了安静。

“行了，一帮大老爷们注意点素质，屋里还有女同志呢。”白宁宁白了一眼，又问李明轩：“说说你的想法。”

李明轩总算从那种尴尬的境地里抽出身来，他下意识地捂了下脸，“先说一下，我可是花了一万块钱才从城中村跑回来，白队你可得给我报。”

见白宁宁认真地点了下头，他随即恢复了办案时的严肃状态，认真说起案情：

“我怕他们怀疑，生生挨了一拳，才获得了两个大线索。首先，他们的卖淫地点就在迪厅下方，面积大概有200多平，值守人员至少在5人以上，女孩可能有20多个，好像都被控制在里面，出口位于城中村内的一家民房。地上与地下的工作人员不是一套人马，上下不互通，连接人只有那个姓刘的店长，那个地下室的环境吧，真的不怎么样，又小又破旧，可见服务的人群并不高端，但收费可是挺狠的，会宰客。不过隔音效果做得很不错，我在里面听不见其他房间的动静。

其次，我在从诊所出来的时候，隐约听到看守我的男人接了个电话，似乎又有新的女孩要运送过来，他提到了洗浴，但没说是什么洗浴，人像是从那边运过来的。”

“洗浴……”白宁宁用笔敲着本子：“先梳理全市洗浴中心的全部资料，今天晚上下班之前必须整理完毕交给我，另外，协调各辖区派出所，盯紧各自辖区内的洗浴中心出入情况，凡是有跟梦幻迪厅有一丁点关联的，马上进行汇报。”

当天，专案组分成几个小组，分头展开了调查，由于李明轩说今天就会有女孩被运送到迪厅，所以迪厅那边也进行了严密的监控，最终他们成功追踪到了这家洗浴，正是位于新区那边格外火爆的阳光洗浴中心。

白宁宁拿着阳光洗浴中心的相关材料，研究了整整两个小时。注册人名叫王大力，洗浴中心共有3层，层数不高，但总面积有2万平方米，设施很全，自打开业以来，不仅市内的老百姓喜欢周末去泡泡澡，就连一些名流都是里面的会员。

但这个名单他们暂时还没拿到，辖区派出所汇报说，他们对洗浴中心的一些常客是心里有数的，包括很多商业老总、名流都是座上宾，不过他们所了解的只是一小部分，阳光洗浴开业以来，派出所的确接到过举报，说里面有违法服务，但每次派出所去巡检的时候，又都一切如常。

这其中有一人名叫赵浒，是商业协会的会长，年53，基本上每周都要去，每次都会在里面过夜。

白宁宁认识他，有一次，一家小广告公司的老板因为生意频频被同行抢走，将怒气撒在了赵浒身上，一气之下冲进商业协会的办公室把赵浒打了，当时案子是白宁宁带人处理的，最后给小广告公司老板定了寻衅滋事罪，并赔偿了赵浒2万块钱。打那时候起，赵浒就跟白宁宁经常有一些互动往来。

白宁宁想了想，决定从他那打开突破口。

赵浒到警队的时候，老远就露出爽朗的笑声：“啊哈哈哈哈，白队长，别来无恙啊。”

白宁宁站在办公室门口，笑眯眯地伸出右手，和赵浒握了一下，把他迎进了屋里。

斟上一杯上好的龙井，两人你来我往客套了十分钟，赵浒终于忍耐不住，问白宁宁：“白队长这次是有什么事需要鄙人帮忙吗？您直说，我能办的定当竭尽全力。”

白宁宁呵呵一笑，用手支着下巴，对赵浒说：“赵会长，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说你特别爱去一家名叫阳光洗浴中心的地方休闲娱乐？我想问问，那怎么样？”

“恩？”赵浒愣住了，他没想到一个女警官，还是领导级别的，竟然问他一家洗浴中心怎么样？不是自己听错了吧？

“您是说……您是……您是想了解……”赵浒支吾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答。

“对，就是你想得那样，我就是想知道，那家洗浴好不好？哪里好？”

“啊，这个。”赵浒不知道白宁宁的用意，想了一会，回答道：“都挺好，环境好，服务好，你看咱们也是老熟人了，我就有话直说，每次去那洗一回澡啊，浑身能舒坦好几天，水温舒服，干净，项目多，还能喝茶吃饭疗养，我这岁数上来了，哪哪都疼，这一泡，一揉，可解乏了。”赵浒一口气说完，捧起茶杯吹了下茶叶，吸溜了一口。

“那有没有特殊服务？”

“噗！”赵浒一口水喷了出来，然后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刚进来时刻意保持的风度顿时荡然无存。

白宁宁也不催他，递了张纸巾，待他好不容易才把气管里的水咳干净，才徐徐问道：“就是，你们男人都懂的那种特殊服务？”

赵浒被吓住了，连连摆手，哭丧着脸说：“白队长，您这是什么意思，他有没有我怎么会知道，我又没找过特殊服务。”

白宁宁嗨了一声，站起身来溜达到赵浒身边：“赵会长，我呢，明人不说暗话，这家洗浴有问题，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和线索，洗浴的会员名单正在核查，很快就会拿到。我是认识你才把你找来的，不希望你的名声出什么问题，不然到时被队里查到，那可就不好看了是不是。”

赵浒显然没意识到白宁宁已经掌握了这么多，但他依然在犹豫。

“你看，像这种案情进展，我们绝对不会外漏的，我现在是冒着违规的风险在跟你说，这个情你愿不愿意领，就看你自己的了。”白宁宁不紧不慢地继续敲打。

赵浒抬头看了眼白宁宁，见对方没有一丝玩笑的成分，他知道自己再不说出点什么，可能将来白宁宁真的会翻脸不认人。

但他还想再挣扎一下：“如果我说了，你会不会保我？”

“该罚还是得罚，但我们会绝对保密，至于罚到什么程度，就看你的立功表现了。”

“好，我说。”赵浒咬着牙，把阳光洗浴的内幕一股脑都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