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他精心培养的女杀手，出嫁前夕，我问他：“爷，夜莺对您来说，究竟算什么？”

他微微扬唇，“你是我最好的杀手，仅此而已！”

……

秋风瑟瑟，院中的叶子齐刷刷地落了一地。

我手持一柄仙云剑，身姿轻盈地在枯叶铺叠的地面上飞跃而过，轻灵的剑身往叶缝中随手一挑，须臾间便将那层层叠叠的树叶全都劈成了两半，凉风扬起，似雨点般纷纷而下。

“好！”不远处忽地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我循声望去，待看清那人的模样后，我眼里的寒意瞬间被温柔的笑容所代替，满心都是欢喜。

“爷！你怎么来了？”

那高大的人影站在我面前，他身上那淡淡的松香之气似有若无地在我的鼻翼间萦绕，也悄无声息地拨起我心底的一池涟漪。

这是我的主子，也是当朝的护国将军，宋承烨。

而我，则是被他从小就收养的孤女。因我极具武术天赋，他便将我悉心栽培了好些年。而今我在这后山的竹林间苦练剑术已经十余载，也终于成了他期盼已久的最强杀手，为他杀尽每一个对他不利的抵抗之人。

“莺儿，这才一个月不见，你的功夫似乎又进步了不少啊。”

他宽大的手掌轻轻地摩挲着我的头顶，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是显而易见的赞许和疼爱。

我看着他上扬的嘴角，心突然砰砰砰地跳得极快，握着剑柄的掌心里也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眼神躲闪着不知该往哪里瞟。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特意来接你回府里去，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我心里猛地一震，随即便是喜从天降的讶异。没想到连我自己都快忘了的生辰，爷竟然还记得如此清楚。

回府的一路上，他几乎没怎么跟我说话，我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目光所及之处，藏匿着我未曾启齿的少女心思。

府中早已备好瓜果点心，舞娘们扭动着纤细的腰肢翩翩起舞，欢乐喜庆的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爷坐在正中央，举着酒杯向我微笑示意。

“莺儿，此次叫你回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我不解地蹙了蹙眉，只见他忽然拍了拍手，厅中的舞娘便退了出去，一位容颜姣好的黄衣女子从门外翩翩而至，然后径直坐到了爷的旁边。

“莺儿，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沁娘，前些日子我刚把她带回来，准备这个月选个黄道吉日，便正式迎娶沁娘做我的夫人。”

说实话在此之前，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眼前这个流连花丛不顾返的男人，竟然也会甘愿被一个女子束缚在身侧。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会在我生辰这日，特意将她带到了我的面前。

我装作坦然的样子弯了弯唇，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恭喜爷，恭喜夫人。”

那女子看了看我，眼底流露出一种让我看不懂的神色，只一秒又恢复如常，微微一笑的模样很是动人。

“你是莺儿吧？我听承烨提起过，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呢，和亲人一样。”

听到她那么亲密地呼唤着爷的名字，一向淡然处世的我竟一下子没忍住，悄悄红了眼眶。

“是啊，爷对我很是照顾。”只是，也仅限于照顾。

自打沁娘入府以后，爷几乎不分白天黑夜地陪着她，就连从前最受宠的几位舞娘也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冷落。我知道，爷这次是真的爱上一个人了。

我时常看见他搂着心爱的她坐在院子里一起荡秋千，又或者是在繁星点点的夜晚，坐在亭子里和她说着牛郎织女的故事。那深情又宠溺的眼神，比那腾腾燃烧的炉火还要灼眼，比那漫天闪耀的星光都更加明亮。

我站在冷风扰扰的夜色中挥剑起舞，任那心底的愁绪都随风而去。枯叶层层，将我难以言状的悲伤尽数隐藏。

我独居的庭院中，有一盆最喜欢的蓝莺草，那是几年前，爷从西域征战回来的路上特意带给我的，我一直颇为喜爱，每日都会亲自为它修理枝叶，浇水施肥。看着那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层层花瓣，我的眼前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爷的模样，心底一片柔软。

与其说是爱花，倒不如说是我睹物思人的精神寄托更为贴切。

那日，我正在给花朵浇水，转头却看见爷走了进来。我眼中一喜，放下手里的水壶便笑着迎了上去。可是紧接着，我又看到了他身后一同进来的人还有沁娘，眼角的笑意瞬间便黯淡了下来。

果然，爷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他心爱的女子一起出现，仿佛在时刻提醒着我不可逾越了这层主仆的关系。

“爷，夫人。”

我礼貌性地弯了弯嘴角，尽量将我内心的失落都隐藏起来。

爷笑着点了点头，似乎并没有发现我的神色有什么不对。

“莺儿，今日我难得有空，特意带着沁娘来看看你。”

他转过头，看见那盆开得正茂盛的蓝莺草，眼前忽地一亮。

“我听说这蓝莺草生自西域的阴寒之地，中原地区极难栽种，没想到你竟然能把它养得这么好，可见你费了不少心思啊。”

我正准备说话，一旁的沁娘却抢先一步开了口。

“这花居然是蓝色的，好漂亮啊，承烨，人家也想要一盆，好不好嘛~”

她拽着爷的袖子轻轻地来回晃着，水汪汪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个小女人的幸福和娇羞，那满脸楚楚可怜的模样任是哪个男人看了都难以拒绝，更何况还是那么爱她的爷。

“这……”

爷有些犯难，转头把目光看向了我，“莺儿，沁娘实在很喜欢这花，你能不能……送给沁娘？”

我心里猛地一沉，不禁有些错愕。

“爷，这蓝莺草我精心照顾了好些年，我对它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更何况这是你当初特意送给我的，我……”

见我不肯松口，沁娘倒也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扑进爷的怀里，抽抽搭搭地啼哭起来，那感觉就好像是我故意给她受了好大的委屈似的。

我紧紧地攥着拳头，心里的抗拒逐渐染上了一丝怒意。只是不知道我是恼怒这女人太会做戏，还是恼怒爷竟然为了哄他心爱的女子开心，竟要将那亲手赠予我的礼物重新要回去。

看着怀里的人儿哭得梨花带雨的，爷心疼得眉头都蹙成了一片，嘴里却还在连声地安抚着沁娘的情绪。那份发自内心的温柔和在乎，如同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在我的心上烫出了一个好大的窟窿。

我知道，只要是沁娘看上的东西，爷都会笑眯眯地捧到她面前，即便她看上的东西对我来说，是那么地弥足珍贵。

“爷，刚才是我不懂事，既然夫人如此喜爱这盆花，那就赠予夫人吧。”

我不知道自己是用了多大的决心说出这句话的，但我知道如果今日这盆花没能送到沁娘的房中，势必会让我和爷的关系就此疏远。

为了让爷高兴，我只能选择成全。

听到我这么说，沁娘立马就破涕为笑了，抱着那盆花喜滋滋地打量了好几遍。

爷也立马放心了下来，笑着看向我。“那就多谢莺儿了，以后若有合适的，我再送你一盆。”

我看着他们相拥而去的背影，暗暗地在心里说道，那不一样，不一样了。

过了几日，我刚办完事从外面回来，就看见府里的舞娘们背着包袱往外走，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沁娘不喜欢这些舞娘总是围绕在爷的身边，甚至为了这件事还跟爷闹了好几日的别扭。

爷为了让她高兴，立马二话不说就把所有的舞娘都打发出府去了，如今府上除了必要的家丁和奴婢，多余的女眷便只剩了我一个。

我听到这里，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爷赶走了所有不相干的人，却独独把我留了下来。归根究底，大抵是因为我对他来说，还有利用价值吧。

但无论哪种原因，对我来说，能够留在爷的身边一直守护他，就比什么都好。

一个月后，爷果真兑现了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用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把沁娘娶进了门。那日红妆十里的盛景，令整个京城的人都在口口相传，将军对他的夫人真是爱护有加，迎亲的阵仗堪比公主出嫁一样的华丽壮观，引得无数少女艳羡不已。

可无人知道，爷大婚的那一日，我独自一人就着凄冷的秋风，在之前放着蓝莺草的长廊里，默默喝了一夜的苦酒。千杯酒下肚，一向不胜酒力的我却是一分醉意也未有，只觉得钻心的疼。

我想，大概是这秋日的晚风，格外地让人心寒吧。

在爷成亲后不久，外邦的军队便大举进犯中原。爷作为护国将军，自然是要上阵杀敌的。

我放心不下他的安全，便扮作士兵的模样混入队伍里，陪着他一起在战场上出生入死。

经过三天三夜的浴血奋战，我们的军队终于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外邦的队伍被打得节节败退，只好带着死伤大半的残兵退出了中原的疆土。

“莺儿，你怎么样了？”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皮重得好像被几千斤巨石压着，费了半天劲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是爷。

“爷，我没事。”

爷这才稍微舒展了一下眉心，表情却还是显得十分凝重。

“你怎么能偷偷混到军队里来呢？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要是你这次出了什么意外，你让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我渐渐回想起了战场上的事，当时两军交锋之际，一个士兵趁着混乱之际想要从爷的背后偷袭。我猛然回头，眼看着那人的刀就快刺到爷的身上了，不禁心急如焚，只好拼尽全力甩开了周围的士兵，然后一个箭步冲到爷的身后替他挡下了那一刀，而我自己则因为伤势过重当场就晕了过去。

我扯了扯惨白的嘴角，半开玩笑地说道，“如果我就这样死了，能让爷永远记得我，也挺值得的。”

他转头看向我，眼里除了关切和自责以外，还有一些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我虽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至少我明白，在爷的心里，我还是比旁人略微重要一些的。

我不敢奢望太多，光是这样，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战争胜利以后，爷带着我和大军一起回了京城。皇上龙心大悦，赏了将军府上上下下无数的珍宝和银两，百姓们纷纷称赞当今大将军是个铁骨铮铮的好儿郎。

但经此一战，民间的许多百姓还是遭到了战争的荼毒，大都无家可归。

我心有不忍，便在征得爷同意以后，用府里的金银珠宝办了几个粥棚和米仓，每日由专门的士兵负责给大伙儿施粥赠米。百姓们万分感激，对着我一口一个女菩萨的叫着。

我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心里也暖洋洋的。

那日，爷突然找我说话，言语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莺儿，我有个任务想让你去做，只是对你来说可能有些为难。”

这倒是奇了，自打跟了爷开始，不管再难的任务我都能顺利完成，爷也从来不会表现出这么纠结的样子，今日这是怎么回事？

“爷请说，不管什么任务，莺儿都一定会完成的。”

他迟疑片刻，目光沉了沉。

“这次外邦进犯，倒是令我有了一个新的计划，可以更快实现我的目标。莺儿，我要你扮成难民的样子混入外邦的国土，伺机接近他们的国王，然后杀了他！”

听到爷的计划，我确实有些惊讶。虽然之前我也一直在替他除去对他不利的人，可是却从没有想过要刺杀一个国家的国王。此事非同小可，若想达到目的，必须紧密布置才行。

爷看着我的眼睛，颇为郑重地说道，“那个国王身边，武功高强的护卫何其之多，要想接近他，不能靠硬碰硬，只能智取。必要时，我需要你牺牲自己的清白，做他的女人，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对你有所防备，我们的计划才能更顺利地进行。”

听到他的这番话，我的心情顿时犹如晴天霹雳，整个人忽然重心不稳，不受控制地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幸好扶住了桌子才勉强站住了脚。

然而心里的那种蔓延到四肢百骸的疼，却让我痛得连一呼一吸都感到无比艰难。

多可笑啊，那个我愿意用生命去保护的男人，为了实现他的大计，竟不惜将我送给敌国的王，只为了安插一个靠得住的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