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又是一声清晰的呓语,裴行舟替她擦掉眼角的泪,眉间带着阴郁又喂了她一杯水。
一整壶温水被喂光,再没听到那扰人的呢喃。
裴行舟带着一脸倦色,倚着一旁的椅子阖上了眼睛。
刚闭眼不到一分钟,杜尤走进治疗室轻声提醒他:“舟哥,明天订婚宴是场硬仗,今晚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嫂子已经稳定下来了,你不用守在这里。”
裴行舟看着阮绾的睡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杜尤的注视下,裴行舟起身抱起她,偏头吩咐杜尤:“回观澜府。”
杜尤闭上微张的嘴,快步走在前方为他打开车门。
宾利在一栋新中式风格的独栋别墅前停下。
裴行舟抱着阮绾走进大门,跨过玄关站在密码门前,按着阮绾的手指录入了指纹。
杜尤摸不清裴行舟到底在想什么,看他一套动作完成得行云流水,忍不住出声问道:“舟哥,明天也是直接带着嫂子从观澜府出发吗?”
“嗯。”
给了一个字的肯定答案,裴行舟停下脚步,又补了几句:“找她喜欢的,把二楼的衣帽间填满。还有,订婚宴的礼服明天上午给她拿过来,再找个造型团队。”
丢下合不拢嘴的杜尤,裴行舟稳了稳手臂,径直朝二楼卧室走去。
裴行舟将阮绾轻轻放在床上,摄好被子盯着她的睡颜出了会儿神,旋即又走进浴室冲了澡,换上睡衣带着些许凉气躺在了阮绾身边。
躺了几分钟,他翻了个身长臂一伸将人搂进自己怀里,这才安然睡去。
阮绾迷糊间跌回那个温凉的怀抱,她惬意地蹭了蹭,睡得愈发安心了。
一晚上断断续续的梦带着她在往事中来回穿梭,识海被昨晚的酒精和梦境搅得一片模糊,脑仁针扎般疼。
阮绾想伸手捏捏眉心,蓦然发现手下的触感温软丝滑,她指尖微动,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片泛着柔光的灰色,她定睛看了看,木色的纽扣让她反应过来自己眼前这片灰色应该是一件真丝睡衣。
鼻尖递来一股清冽的木质香气,这股香气还带着身体的热度烘得她脸颊发烫。
膈在她颈下的温热也拥有同样的气息。
这时,阮绾才意识到她正睡在别人怀中。
肌肉瞬间绷紧,她木讷缓慢地抬起头。
修长冷白的脖颈,明显的喉结,锋利的下颌……
目光还没来得及触及五官,低沉的声音带着胸腔共振钻进阮绾耳蜗。
“醒了?”
阮绾一个激灵从温热的怀抱脱离。
甩了甩昏沉沉的脑袋,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衣着,还是昨晚那一套,完好无损。
稍稍松了口气,她转头看向床上的男人,瞳孔猛缩。
是昨晚自己认错的那个,长得像哥哥的那个男人……
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她脑子里绕成了一片浆糊。
昨晚的记忆断了片,她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来到别人家里还睡到了人家怀里。
阮绾抠着手指,深吸一口气,正欲说点什么,就见那男人撑起身体像昨晚一样朝她伸出了他漂亮的手。
“未婚妻你好,我是裴行舟。”
阮绾抬头盯着那张神色冷淡的脸,脑子转了无数个弯。
她大概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神色像霓虹灯一样变了又变。
沉默了许久,阮绾伸手握住眼前手。
温热的触感让她脑子一抽,照着他的模板回了一句:“未婚夫你好,我是阮绾。”
听到低沉的笑声,阮绾火速撤回手,盯着自己的指尖。
等脸上的热度消退,她倏尔抬头审视着他:“秦邑和你交换了什么条件?”
裴行舟眉头微动,如实交待:“我给阮家注资,你和阮家30%的股份归我。”
“注资?”阮绾笑得有点讥诮,“你知道阮家这幅百疮千孔需要投多少钱才救得回来吗?”
他点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我大致估算过,35亿差不多够了。”
呵,秦邑还真是把自己卖了个好价钱。
阮绾忍下心里的嘲讽,看在那张脸的份上,她决定做一次好人。
“裴先生,实话说,我不觉得我和阮家30%的股份值这么多钱。再说,你这35亿打水漂的概率极大。”
阮绾看着裴行舟,脸上写满了诚恳二字。
“35亿做点什么不好?捐给红十字还能得个慈善家的称号,您完全没必要撒钱喂狗,您说是吗?”
“喂狗?”
裴行舟嘴角上扬几分,冲淡了脸上的冷意。
“这个比喻倒是贴切。但我不来喂,这狗总是有人要喂的。或者说你对我这个未婚夫不满意?”
不满意……
阮绾思忖着这三个字。
哪有什么满不满意可言。
他说得确实在理,那狗总是有人要喂的,不是他总归也会是别人。
他顶着这张脸,别人还不如他呢。
阮绾摇了摇头,“没有不满意,只是替你心疼那35个亿。”
裴行舟不置可否笑了笑,“看来我找了个好妻子,35亿也没白花不是吗?”
顶着那张和哥哥相似的脸,一个清清冷冷的笑容莫名就让阮绾有点心颤。
她稳了稳心神,脑里将阮家目前的股权分配情况过了一遍。
阮绾看了裴行舟一眼,试探性地问道:“不知道裴先生方不方便告诉我你要阮家那30%的股份,打算做什么?”
裴行舟掀开被子,阮绾下意识闭了眼,过了一秒才想起他是穿了睡衣的,又把眼睛睁开。
见他点了点床头的按钮,深灰的窗帘缓缓拉开,金色的阳光从一丝一缕渐渐汇成一束一片,撒满了整个卧室,晃得阮绾虚了虚眼睛。
“不是要帮你阮家脱离困境吗?不换个主事人,阮家怎么都走不出那堆泥潭。”
裴行舟逆光站在她面前,金色的光晕衬得他高大修长的身体恍若神祇一般。
投下的一片阴影刚好落在她眼前,挡住了刺眼的光。
阮绾看着他被光晕圈起来的美好轮廓,笑着朝他抛出了自己的橄榄枝:“那30%的股权不够用吧?我再帮你添把火吧。”
裴行舟绕过她明媚的笑脸,盯着阮绾脖子上的项链,视线随着她锁骨窝的戒指晃动,“怎么帮?”
阮绾捏着那枚戒指,眼里闪着灵动的光,“外公外婆给我留下了15%的股权保命,秦邑不知道。”
“你就这样把底牌晾给我是铁了心要脱离秦邑了?”
“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我不想再被卖第二次。”
裴行舟又笑了,第三次朝她伸出右手,“我保证,仅此一次。”
这次没有犹豫,阮绾将手放入他的掌心。
阳光在他们手间重叠,裴行舟微微用力,将阮绾从床上拉了起来。
看着他突然拉近的脸,阮绾有些晃神。
目光不小心掉进他深棕色的瞳孔中,阮绾近乎有种陷入旋涡的错觉。
她下意识抬手环住裴行舟的后颈,手指在他左耳后方的发丝里摸索了一阵。
那片肌肤平整光洁,什么痕迹都没有。
意识瞬间回神,看着他发沉的眼神,她慌乱地收回手臂,却被人牢牢地攥紧手中。
“在找什么?”
阮绾挣脱了那片深棕色的旋涡,她垂下眼眸如实道歉:“抱歉,裴先生,你和我的一位故人有些相似。”
“阮绾。”
明明是软绵绵的一个名字,却被裴行舟叫出了几分冷厉。
感受到他声音里渗出的严肃,阮绾不禁又抬眸向他看去。
那人明明被包裹在阳光中,阮绾此刻却觉得他不是一般的冻人。
“我叫裴行舟。”
一句话命中阮绾的要害,刺进了她心底最隐秘的伤处。
阵痛还没结束,下一波剖心掏肺的攻击又接连而来。
“你的过去,我不追溯,但从现在开始我希望你将我的名字清清楚楚地刻在你的心上。裴行舟,你的未婚夫,也是未来将要和你共度一生的人。”
裴行舟的一字一句都好似锋利的刻刀在她的心上用力地的刻画。
不容置喙的神色在她的心上按下刻画完毕的印章,不让人消磨的那种。
阮绾下意识竖起了防御的尖刺,说出来的话冷漠尖酸又刻薄。
“我以为我们只是合作关系而已。不知道裴先生说的共度一生是怎么个度法呢?是相敬如宾互不干涉,又或者是表面恩爱背地各玩各的?”
裴行舟心里发堵,好似有一堆想说的话怼在胸口但没有办法倒出来。
胸膛剧烈的起伏了好几下,最终也只是淡淡地看着她,说了一句:“这取决于你。”
剑拔弩张的氛围被他忽然的退让轻飘飘地击散了。
阮绾抽回被他握住的手,理智逐渐回归。
她收起浑身的倒刺,放软了语气:“不好意思,裴先生,我刚刚情绪有些不佳。”“没事。”
裴行舟好似回到了高坐神坛的清冷模样,平静的神色没有一丝波澜,像是话家常一般平平淡淡对阮绾提了一个要求。
“换个称呼吧,毕竟今天我们就要订婚了,裴先生太过生疏了。”
阮绾也不想跟自己的合作对象闹得太僵,换上笑脸开了个玩笑,“什么称呼不生疏?舟舟?”
裴行舟太阳穴跳了跳,瞥她一眼,表情不变,冷淡提醒她:“阮绾,我年长你几岁。”
阮绾的笑容僵在嘴角,莫名觉得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叫出来有种格外缠绵的味道,脸颊有点烧。
阮绾小弧度地晃了晃脑袋,笑容拉大,反问他:“那我叫你什么好?”
“随你。”
裴行舟将视线从她的嘴角移开,扔下她向卫生间走去。
“行舟?”
温软的声音带着上翘的尾音勾住了裴行舟的心。
他脚步顿了顿,转身看着她,嘴角不自觉上翘了几分,声音低低地回应她:“嗯,阮阮。”
一声“阮阮”杀了阮绾一个猝不及防,她傻愣愣地看着裴行舟。
阳光刚好落在他扬起的嘴角,淡得近乎透明的唇与眼瞳浓郁的棕色形成鲜明对比,好看得过分了。
“笃笃”的敲门声拉回了阮绾被美色勾走的魂,她下意识偏头躲开了裴行舟的视线。
裴行舟嘴角沉了下去,带着郁色打开卧室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