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出了车祸。
熙熙攘攘围了一大圈人。
妈妈无心八卦,见回家的路被围了,皱着眉绕道就要走。
没想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人群中心传了出来。
「对不起,别找我赔偿,我没钱。」
这泼皮无赖的德行,不是许天耀还能是谁。
妈妈听到许天耀的声音,愣了一下,然后挤进了人群中。
只见许天耀颓败地坐在一辆事故车旁。
他捂着还有血在往下流的额头,冲对面的车不停道歉。
从路人口中,我得知他酒驾、逆行,是毫无疑问的全责。
「天耀?」妈妈喊了他一声。
许天耀见到妈妈,立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他将妈妈拉过来。
「这是我妈,她有钱,让她赔。」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头都抬不起来了,只能跟着道歉。
围观群众立刻开始对许天耀指指点点,骂他懦弱无能,是个只会啃老的废物。
被撞的车是辆银灰色的兰博基尼。
我看着有点眼熟。
许是见到对方家属都来了,兰博基尼的车主这才下了车。
一个戴着墨镜的时尚都市女性。
我却愣住了。
因为,她是我的领导,林月。
许天耀见到林月,先是和我一样愣了一下,随后指着林月激动对我妈说:
「妈,就是这辆车,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
「这是许贱妹的车!」
我想了一下,林月之前确实是开的这辆车送我回家的。
林月蹙了蹙眉,不明所以: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这是我的车。
「既然家属都来了,那商量一下赔偿事宜吧。」
「怎么可能……我明明记得许贱妹上次就是开这辆车回来的。」许天耀还在嘴硬。
「我是健梅的领导,只是顺路送一下。」
妈妈听到我的名字,猛地拉住林月:
「领导,我们家贱妹,她什么时候能回家?」
「健梅上周四请假回家了啊,连夜走的。」
「不可能。」妈妈松开了林月的衣袖,脸色一下子白了:「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回家。」
「奇怪了。」
「我看她是死在外面了。」许天耀满不在乎道。
「你胡说什么?」
她揪着这个比她高大半个头的男人的衣领,第一次,扇了她心爱的儿子一巴掌。
许天耀也是第一次被妈妈打。
他当场愣住了,随即用力一把将妈妈推倒在地,大吼道:
「刘婷,你发什么疯!」
围观群众沸腾了,指责许天耀的声音越来越大。
妈妈的手机从口袋中摔了老远出去。
这时,她的电话**响了。
许天耀脸上挂不住,他过去扶起了妈妈,朝她轻声道歉。
妈妈像抓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起地上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是我的号码。
她惊喜极了,立刻接了这个电话。
还没等她开口,对面先说话了。
「你好,是刘婷女士吗?」
妈妈听到是男人的声音,立刻激动了起来,对着手机大喊大叫:「许贱妹呢?怎么不是她在说话?你是她男朋友吗,我告诉你,她已经被我嫁出去了,别想着跟她在一起,让她来接电话……」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像是怎么都说不完一样。
电话对面强行打断了她:「刘婷女士,别激动,我是警察,你先听我说完。」
「您女儿许健梅被杀害了,她被埋尸的地点附近有一部被摔碎的手机,我们通过她的电话卡联系上了您,麻烦您等下过来派出所一趟。」
「你说什么?」妈妈没有了刚刚的歇斯底里,她只是愣愣地看着手机:「你为什么要咒我的女儿?健梅明明还活得好好的!她上个月才给我打了钱回来。」
这还是二十多年来,我第一次听到她叫我这个名字。
对方还想说什么,许天耀夺过妈妈的手机挂断了电话。
「妈,这肯定是诈骗,不能信。」
妈妈如释重负地坐到上,笑了:
「对,是骗子。」
「许贱妹不可能死的,她死了家里就没钱用了。」
「忒。」不知道是谁朝许天耀吐了口口水:「真不要脸,酒驾的无赖,啃老就算了,还啃妹妹,女孩子生在你家里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有参加过乔迁宴的人愤愤不平:「还说有豪车呢,原来是别人的,我就说许天耀看着不像什么正经人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这一家子真不是东西。」
许天耀很快被口水淹没,一直到交警过来带走他,才停止。
我飘在空中,死死地捂住头。
痛,太痛了。
那晚的回忆潮水般涌入我的脑海中。
我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拉进了那场噩梦之中。
得知家中举办乔迁宴的事时,我刚刚加完班从公司里出来。
高铁已经错过,只能买了张火车的站票。
我住的地方距离火车站太远,因此我在路边打了一辆车。
司机是一个中年男性,面容沧桑,头发白了一半,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
我心不在焉地欣赏着窗外的夜景,拿出手机本想告诉妈妈我回家的事。
可我突然想起来,这个月距离爸爸要求每个月上交的金额还差两千。
没有足够的钱,家里人是不欢迎我回家的。
我心情一下子低落了起来,把微信里打好的字又删除了。
「算了。」我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
前排的司机通过车内后视镜看到了我垂头丧气的样子。
「怎么了小姑娘,不开心?」
我并未回答他的话。
他却当作不在乎一般笑了笑。
「叔叔都懂,现在生活压力太大了。
「女孩子出门在外,工作不要这么拼命,家里人会心疼的。」
提到家人,我的眼眶一下湿润了。
我抬手擦去眼泪,话里都带上了哭腔:
「我的家人……应该不会在意我的。
「多谢叔叔关心,您也很辛苦,要注意身体呀。」
「我也有个女儿,她和你一样努力,聪明又懂事。」他又继续道,随后语气里染上了浓浓的恨意:「可是她死了。」
我猛地转头看向窗外,这时才发现车不知何时已经偏离了路线,开往了一处偏僻的野外。
「所以你也必须死。」
车停下了,他的声音宛如索命罗刹。
我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我不认识你的女儿。」
可是他不理睬我。
我拼命反抗,终究不敌他。
他拖着我进了小树林。
我死死地捏着手中的手机,在他松手那刻,拨通了紧急电话。
可妈妈没有接通,迎接我的只有冰冷的机械声。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司机大怒,几乎是立刻夺过我手中的手机,将其摔了个粉碎。
夏夜的月光温柔地洒在我身上,耳旁先传来清脆的蝉鸣声,而后又被嗡嗡的声音取代。
司机猛地将我扔到树旁,我的头狠狠地撞在树上。
司机一只手死死地掐着我的脖子,另一只手撕开了我身上的T恤。
我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暴露在月光下。
他的手抚过我背上最深的那道疤,倏尔残忍地笑了。
一柄尖刀划开我的皮肤。
窒息感和痛意先后朝我袭来,我再也没了挣扎的力气。
他这才朝我俯下身子,解开了裤拉链。
血越流越多,我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我隐隐约约听到他在我耳边说:
「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哥哥,是他害死了我的女儿,我找不到他,就只能由你这个做妹妹的来赎罪。」
多可笑,我生前做许天耀的妹妹,沾不到一点好处,如今却因为是他的妹妹而死。
司机划烂了包括脸在内的全身皮肤,又从后备厢里拿出一把斧头,但是我的骨头太硬了,他砍了很多下都没能砍断。
可我直到这个时候,都没有断气。
痛感在逐渐消失,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变得轻盈了起来。
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用嘶哑的声音,喊了一声又一声。
「妈妈。」
「妈妈……我好痛……」
「妈妈……救救我……」
或许我在期待着什么,可是没有人应答。
我的声音被震耳欲聋的夜风与蝉鸣掩盖。
落叶粘在红色的液体上,与之一同流下来,遮挡住我的视线。
我还在麻木地喊着。
一直到,司机割断我的喉咙,在蝉栖息的那棵树下挖了个坑,将我埋了进去。
才停止。
我最讨厌夏天,却死在了夏天。
那个夜晚,他们一家三口在家里开开心心筹备乔迁宴。
妈妈为爸爸准备了一身得体的礼服。
为她最心疼的许天耀准备了省城的房产。
她期待着第二天可以扬眉吐气。
计划着一家三口未来的美好生活。
唯独没有想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