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白晴抚了抚抹额,嘴角上扬:“若她是个会管家的,看得出账册端倪,量她也不敢问我要钱,只得自己掏腰包平账,若她是个不会管家的,看不出账册端倪,那便是最完美的背锅之人。”
“夫人聪慧,一石三鸟。”
可说完,宋白晴又猛地叹了声气:“我如此聪慧,怎的生个儿子,心思不用在读书科考,为官做宰上,居然整日想着勾搭那些子小妮子。”
说着她就来气。
“若是勾搭些貌美名媛也就罢了!”
“偏偏爱好勾搭那等子**的货色,不是这个婢子,就是那泥瓦木工农田佃户家的女子!”
“真不知他那脑子里装的些什么!”
气死她这个做娘的算了!
尤其上次那个蒹葭,陆清旭在正堂说出‘此女甚丑’的时候,她险些接不上话,光是想想就面红心臊。
她儿长得风流倜傥,也不知怎的看上那种货色!
唉!
整日不见踪影,也不知今日又去哪鬼混了?
这个臭小子!
......
叶秋漓站在全部堆积起来,恐比自己还高的账册,轻轻叹了口气,春桃也在身后,神色动作几乎一样。
“春桃。”
“少夫人,这得看到猴年马月啊?春桃识字不多,恐怕帮不了少夫人。”
“传早膳吧。”
“啊?噢,好,奴婢这就去。”
吃饱了才能好好干活,且吃完饭再说吧,光是看着就够累人的。
早膳有——牛乳菱粉糕,虾鱼肚儿羹,波丝姜豉,汁小鸡,辣瓜儿,精致小碟盛着,叶秋漓吃了七七八,没剩多少。
之后便让春桃在侧房支了炕桌做书案,开始翻看一应账册。
午膳过后也没时间休息。
这一看,便到了夜晚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刻。
陆清旭走路向来没声,走进屋内望见握笔伏案的人时,她正因烛火太暗,眯眼轻轻揉了揉眼睛。
“叶秋漓?”
她闻声抬眸,连忙起身,谁知坐了太久,一着急起猛了,小腿一麻,身子瞬间软了下去,直直磕在地上。
“少夫人!”
春桃连忙弯腰去扶,谁知陆清旭大步流星,走在她前面,顺手将人抚了坐好,春桃见状,默默退了两步。
“腿别动,身子慢慢坐好。”
陆清旭剑眉紧蹙,揽住她肩膀将她扶了坐好,手在她两只大腿上来回捏了捏,叶秋漓感受到他大手的劲道,耳朵微红。
“膝盖磕到没?”他声音依旧很冷。
“没。”叶秋漓摇了摇头。
他捏了好一会,才问:“好些没?”
其实还有些麻,但叶秋漓实在难为情,总归是比刚刚好了不少,便答说:“好多了。”
陆清旭这才收回手,站起身子,望着整整齐齐堆在屋内四处账册,“侯府账册?”
“嗯,母亲卧病,让我暂理府中事务。”
陆清旭弯腰将她刚写下的笔记拿了起来,只看一眼便皱起眉头,又看了看这昏暗的房间,最后目光落在叶秋漓身上:“都能看懂吗?”
叶秋漓抿嘴,摇了摇头:“都不太能。”
“去书房,这里太暗。”
“夫君今日没有差务要处理吗?”
“有,但不多。”他面色依旧冷淡,“春桃,让院外小厮把东西搬到书房,我同少夫人先用晚膳。”
“是,大公子。”
晚膳比早膳和午膳都丰盛,院里主子少爷回来了,自是多些,有熟肉饼,栗子糕,花笋干,油煎豆腐,清炖蹄髈,黄金鸡,醋溜鲜鲫鱼,还有一碗猪大骨清羹,色香味俱全。
叶秋漓不是贪嘴之人。
可看了整日的账册,她看到这美味佳肴时,实在没忍住咽了咽喉咙。
虽说嫁到侯府诸多不好,不过这吃穿用度上,确实比叶府好了不少,就光说这食膳,样式多,味道也好,用的都是上好食材,入口那滋味,可满足了。
“饿了?”陆清旭眼尖的厉害,不过细微的动作,都被他捕捉到。
叶秋漓腼腆一笑,轻点头:“嗯。”
“来日不必等我,饿了自己先吃。”
“这不妥,晚膳还是要等着夫君的。”
陆清旭唇角微勾:“随你。”
果腹之后,叶秋漓心情都好了不少。
伏案看册的劳累终是得到些许缓解。
小厮将一应账册搬到书房,书案也挪到陆清旭书案边上,中间隔了半尺间距,她收拾好,**刚坐在椅子上,身子忽然被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陆清旭将椅子搬到她右侧后方,旋即坐下。
叶秋漓疑惑回头:“夫君这是?”
“不是都不太能?”
这人,是要教自己?
“有些是,不太能看懂。”她声音略微吞吐。
陆清旭不知哪里找出的戒尺,一只手握着,一只手慵懒随意地搭在她椅背上,背脊挺得笔直,握着尺子指着她刚好翻开的书页:“月折知道吗?”
两人隔得挺近,陆清旭一说话,叶秋漓有种家塾师傅在她耳根子说话的错觉,“知道。”
“月折,年折是侯府每月每年的收支明细。”
“月折有哪几类,知道吗?”
“我今日看的是司房总钱折,其余还未看。”
陆清旭低沉浑厚的嗓音在耳边幽幽然响起:“年折有司房总钱折,司房总银折,银库总折,煤炭库总折。”
“月折有银库月折,司房月钱折,司房月银折,煤炭库月折,菜钱月折,这几个都很好理解。”
“银库月折,记录当月收支,包括出拨给煤炭库的钱、发给各处的月例和各行的菜钱,主人们出门的开销、差遣佣人干活的赏钱、老师的学费、巡更人的加班钱、寺庙的香资,购买物品的开销等等;收入大多来自管事处,买办处,庄园处的生意往来以及房租地租。”
“司房月钱折,记的是铜钱开支,譬如,奖赏佣人,买进物品,车夫车钱,菜钱。”
“司房月银折,记的是银两开支,譬如月例,贵重礼品,修缮房屋,打赏宫廷到府送礼之人。”
“煤炭库月折,记的是发放给的煤炭和烛火钱。”
“菜钱月折,就是发放给各房各处就是菜金。”
他讲得很细致,一字一句,全部自耳蜗滑入心脏,再到脑子,叶秋漓都一一记着。
“月折之间可有重叠?”他又问。
叶秋漓小手握着紫毫,瞧着书案上账册,点了点头:“有。”
“可知为何?”他盯着叶秋漓认真倾听的耳朵,问道。
叶秋漓摇了摇了头。
在叶府时,她只知每月得去银库领月钱。
但都是母亲身边的婢子去。
母亲亦会记录开支,可那也不过是个院里,嫡母从未教她这些,且她整日迷于诗文医术,也没想过这管理后宅的一应本事。
他随意翻出两本不同的月折,放在叶秋漓身前:“重叠,便是为了你今日查。”
叶秋漓眸光微亮,脑中茅塞顿开,唇角也上扬了几分,回眸看他,“对照着查,若有出入,一目了然?”
陆清旭望着她的眸子,点头。
“除了对收支,对相应物价,对人,此外,便是对照各处,库,房不同类的月折。”
恍然明白所有的叶秋漓,内心颇为惊喜,嘴角浅然扬起笑意,此刻梨涡轻陷,宛若嫣然春意。
可谁知男人眉头忽而绷紧,手中戒尺拍了拍书案,颇为冰冷又带着几分烦躁地来了句:“看书!看我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