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逐渐了解我策划方案的面试官，逐一松开了紧皱的眉心。
可我刚要松口气。
卧室紧闭的房门再一次被人推开了。
紧接着，爸爸声若洪钟地话音在我背后响起。
「来昭昭，这是爸爸特地给你热的牛奶，赶紧喝了润润嗓子，一早上起来就说了这么多话，可不能渴着我宝贝闺女！」
他也只有在外人面前，才会这样称呼我。
面试官们才松开不久的眉心，在爸爸的不请自来中，再次皱了起来。
爸爸像是压根儿没注意到视频中的情形，大喇喇上前将牛奶摆在我面前。
「怎么样闺女，爸爸今天表现还不错吧？可不能不高兴了啊！」
说完这番话。
他才像突然发现我还在面试似的，「哎呀」一声，露出个憨厚朴实的笑容。
「不好意思啊各位领导，我闺女每天这个点儿喝牛奶是定死了的，之前我有回忘了，她可跟我闹了好几天才消了气，您几位千万见谅、见谅啊！」
这么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谁看了不迷糊啊。
面试虽然还没结束，但我心里清楚，被我当作救命稻草的这场面试。
已经彻彻底底被我的亲生父母毁掉了。
耗时三小时的面试结束。
面试官点了几个人的名字留下继续了解，剩下的人，包括我在内，全部被要求退出视频。
如果不是爸妈进来搅局，仅凭那份比所有人都优秀的策划方案，我绝对能留下。
只可惜。
没有一个正经公司会喜欢心眼小还脾气大的员工，再优秀都不行。
10
关上电脑。
望着窗户外面随风摇曳的柳枝，我沉沉叹了口气。
没给太多自怨自艾的时间，没一会儿，房门又被人敲响了。
「秦昭，面试结束了吧，你出来，我们有话跟你说。」
在椅子上平复了下心情，我缓缓起身，面无表情走出房间去到了客厅。
客厅里。
爸妈双双坐在沙发上。
表情喜笑颜开。
妈妈幸灾乐祸：「早跟你说了，像你这种好高骛远的人，别说那种正经大公司，就连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公司都进不去的，你偏不听，现在丢了人可满意了吧？」
我一言不发看着他们，脑补了n种如果我不是他们的孩子，有可能会过上的生活。
对于我的沉默，爸妈这次不仅不以为杵，看起来还非常欣慰。
「闹脾气呢也该有个度，」妈妈笑得意味深长：「既然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那就该认命，工作？那是人家大城市女孩才能考虑的事情，你呢，就该听我和你爸的安排踏踏实实结婚生孩子，这才是你的正途。」
听着她一字一句的离谱发言，我只剩无语。
换作以前，我或许还会想跟她争辩一二，可现在，我已经半个字都懒得跟他们说了。
不过，既然他们这么无所不用其极的想让我留下来。
那我就有必要让他们知道，留下我到底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想清楚这点。
我勾起嘴角露出个平和笑容。
「不是要相亲吗？什么时候见面？」
11
转天下午两点。
按照爸妈约好的时间，走进这家写作咖啡馆，读作饭馆的店。
环视店内一圈，很好，相亲对象还没来。
找好座位点好咖啡，又等了15分钟，相亲对象总算到了。
目测没我高，年纪轻轻已经揣上大肚腩，锃亮的头顶反射着灯光。
我：「……」
这就是他们口中，条件很不错的相亲对象。
6还是他们6。
虽然迟到了十几分钟，但对方不仅没有任何歉意，脸上还挂着不耐烦的表情。
「吧嗒」一声，人还没坐下，一把印着宝马logo的车钥匙先一步被扔到了桌子上。
难怪一口一个「条件好」呢。
大叉着腿坐下，相亲对象上上下下扫了我两回，摸着光秃秃的脑门儿，砸砸嘴。
「你就是让我姨夸得跟仙女儿似的那个秦昭？」
我顿了下，而后微笑点头。
对方意味不明哼笑了声，抬手喊：「服务员，给我来份过油肉拌面。」
首先，我不是针对过油肉拌面，而且我也很爱吃。
其次，这男的可能多多少少有点问题。
过油肉拌面很快上来了，对方端起碗呼噜呼噜吃完，随手抹了下油乎乎的嘴，又把随手把掌心的油抹在了沙发上。
我：「……」
笑就完了。
吃碗面，相亲对象又「咔哒」一声点了支烟。
烟雾缭绕中，对方「啧啧」两声，直言不讳道：「我姨说你有一米七？这不行啊，我还是喜欢那种小鸟依人型的，而且你这也太平了，女人还是得胸大才带劲儿！」
12
烟雾散去，相亲对象脸上溢于言表的失望，就这么袒露在了我眼中。
「要我说，我姨就是瞎折腾，我找过那么多个对象，她还能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儿的？诶美女，我不是说你不好啊，单纯就是说我不喜欢你这个型的，要胸没胸要**没**，这以后上了床能有什么意思啊？」
相亲对象大言不惭并且喋喋不休。
我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着没翻起白眼。
「打听下，你是打小就这么高，还是用了什么黑科技啊？我听说这会儿都有长高手术了，你该不会是做了那种手术吧？嗐，反正都是开刀，还不如去丰丰胸呢，女人胸大了才有女人味儿，你这，不行。」
三句不离胸，他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多龌龊是吧？
难听的话都说完了，对方才摆摆手，意犹未尽的换了个话题。
「听我姨说，你家条件好像挺一般是吧？」
我沉默点头。
跟面前这人比起来，爸妈都是工薪阶层，现在才勉强够到小康的我家，条件确实算一般。
对方又笑了声，只是那笑声怎么说呢，让人怪想给他一个大逼斗的。
「软件不行就算了，怎么这硬件也不达标啊？我爸妈的意思是，就算不和我家一样，那也不能差太多，你家到底给了我姨多少好处才让她这么一门心思给你说好话，生怕你嫁不进我家门？」
果然是欠大逼斗的人，说出来的话没一个字能入耳。
说起家庭条件，对方无论表情还是姿态，都越发高高在上起来。
「说实在的，像你们这种想通过嫁人实现阶级跨越的女人，我真的见过太多了，当然，我也没别的意思，毕竟人就活这一辈子，谁不想过得好点儿呢？要真遇着我的菜了，娶也就娶了，反正也用不了多少钱，但我实事求是的说，你这样儿的确实差点儿。」
行行行，知道你喜欢小鸟依人但胸大的女人了，不用几次三番的强调，我不聋。
13
气氛并不十分融洽。
相亲对象还没停止他的长篇大论。
「我今天迟到也是故意的，就想着给你个下马威，让你知道就算咱俩以后能结婚，这个家说话做主的人也只会是我，别网上看了几个视频段子，就想着能拿捏我了，就我家这条件，甭说我现在还没结婚，就算是二婚，那想嫁给我的女人也海了去了。」
我，忍。
相亲对象边自鸣得意的吹嘘自己，边用挑剔的眼神继续上上下下打量我。
「但是呢。」
突然，相亲对象话锋一转，敢情人家玩儿是欲扬先抑那一套。
对方搓搓手，混不吝地笑了下：「真要结婚也不是不行，虽然你身材差了点儿，个子高了点，家里条件一般了点，但我妈对你还算满意，反正咱俩结婚后，你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给我家生儿子，我妈说了，生一个儿子奖励十万，但有一点我得提前说明，哪怕咱俩结了婚，我外头有没有人也不是你该管的事情，反正在我家过日子，肯定缺不了你钱。」
虽然一番话说得乱七八糟，但我大概还是听懂他的意思了。
不想忍了。
我微微一笑，反问他：「你是打小头发就没长齐吗？黄阿姨说你今年才22，我看着不像啊，你这走出去说50了恐怕都有人信的。」
相亲对象霎时脸色一变，手里的车钥匙重重拍在桌面上。
「**什么意思！」
我故作惊讶：「哦？原来你也不愿意听这种话啊，我看你说得挺起劲儿，还当你应该也爱听呢。」
对方紧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瞪住我。
「别以为玩儿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我就会上套，真把我惹急了——」
「惹急了怎么样？」
我嗤笑一声，看看他又看看面前还剩一半的咖啡，直接端起来朝他那张猪腰子脸一泼。
「嘴巴臭就记得刷了牙再出门，迟到就算了，还上来就给老娘逼逼赖赖这么一大堆，还结了婚也不能管你外面有没有人，真当自己是皇帝选妃呢，镜子没有总有尿吧？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别给老娘整吐了。」
「你、你！」
对方短粗的手指指住我，气得脸发青却说不出一个字。
我冷笑一声，站起身抱臂看住他。
「记住了，我就说一次，这婚谁答应你的找谁结去，肥头大耳猪八戒似的，多看你一言我都怕自己瞎了。」
说完，也不管对方表情如何，我头也没回直接走出了「咖啡馆」。
14
不出所料。
刚到家，已经收到消息的爸妈，上来就直接给了我一个大耳刮。
「你是不是疯了？啊？是不是！」
妈妈歇斯底里地尖叫着，爸爸怒不可遏，眼看着就要甩下第二个耳光。
没等巴掌落下，我一把攥住他手腕，另一只手抚上痛到发胀的脸，尽量心平气和问他：「抽人嘴巴子有瘾吗？」
爸爸眼一瞪，看上去更加愤怒了。
我嗤笑出声，瞥了他一眼，松开手径直往前几步坐在了沙发上，渣男语录直接开摆。
「我都按你们要求去相亲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
「你…你……」
妈妈难以置信看住我，似乎没想到我竟然敢这么「大逆不道」。
没给他们缓冲时间，我兴味盎然：「直到今天我才发现，相亲原来这么有意思，下一个什么时候啊？赶紧着安排上吧。」
只要他们敢安排，我就敢继续发疯。
不替他们结结实实把人都得罪光，这事儿就不算完。
妈妈捂着心口坐了下来，爸爸看上去还想跟我动手，我一个眼刀甩过去，冷笑。
「还想打我？再打我可就要叫了，把街坊邻居都叫来，让大家伙儿都好好看看，平时在外面温文尔雅的秦老师，回了家到底是怎么样一副嘴脸。」
还当我是过去那个打不敢还手，骂不敢还口的小白菜吗？
从今天开始，只要他敢动我一个手指头，我就敢从家闹到他工作单位，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个铁家暴男。
15
爸妈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铁青，他们大约也没想到，我会有真敢跟他们对着干的一天。
十几秒后，脸黑如锅底灰的妈妈咬牙切齿。
「秦昭，二十多年了，我跟你爸为了你——」
「快打住吧。」
我两条腿交叉搭到茶几上：「多少年了，就这么几句陈词滥调，你们说不腻我都听腻了。」
妈妈瞪大了眼睛看住我，两只眼球都快要脱框而出。
她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看向我的表情是震惊中带着几分难掩的愤怒。
「从小到大，我必须按照你们的要求长大，稍微有哪里做得让你们不满意，轻则锁在房间不给饭吃，重则无论春夏秋冬也不管我穿多穿少，二话不说让我去门外罚站。」
就因为他们这么做，我现在一入冬就没完没了地生病，一咳嗽就像快咽气了似的。
「我们那还不是为了你好！」
听听，又是这句话，我都快听吐了。
我斜睨妈妈，正对上了她痛心疾首的表情。
戏演多了，连自己都骗了吧？
「最爱在人前贬低我，明里暗里把我贬得一无是处，就连我自己都信了我真是个废物，考试成绩好你们言之凿凿说我肯定作弊了，我考上好大学了，你们先说我运气好，后说全靠你们教导有方，还说像我这种天生就喜欢投机取巧的人，就算考上考大学，以后肯定也不会有出息。」
「终于上了大学，我以为能终于能彻底摆脱你们，可你们一哭二闹三上吊，威胁我如果我不回家，你们就要来学校闹，要让所有认识我的人都看清我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为了把我骗回来，你们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干涉我找工作，更不会逼我结婚，可到头来呢？」
我自嘲地笑着摇摇头：「我好不容易等来心仪工作的面试机会被你们毁了个彻底，而你们口中那个哪哪都好的相亲对象，见面之后嘴巴里一句能听的话都没说过，嫌我身材不好，嫌咱家条件不好，还跟我说就算以后结了婚也不能拦着他去外面乱搞，哦对了，还要一结婚就开始拼命给他家生儿子。」
「爸，妈。」
我认真看向他们，疑惑：「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条件好吗？」
16
客厅很安静。
比公墓还安静。
可即便我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他们仍旧一脸不忿，或许在他们看来，只要能得个有钱女婿，其他一切都不足挂齿。
至于我的下半辈子的幸福？
哪有他们面上有光来得重要？
想想大学四年勤工俭学攒下的钱，我露出个浅浅笑意。
「反正我工作已经被你们搅和黄了，现在有的是时间跟你们耗，既然你们让我不好过，那咱们就都别好过，看谁耗得过谁。」
撂完狠话，我也没心情继续留在客厅看他们脸色，打了个哈欠起身走进卧室。
我就不信了，像他们这么要脸的人，会在明知道我会一直发疯的情况下，还越战越勇地给我介绍对象。
当然，就算他们正豁得出脸跟非要整个争个高低，那就来呗，谁怕谁？
「啪！」
我刚关上卧室的门。
客厅就传来砸杯子的声音。
这就气着了？
站在镜子前，面无表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那他们可得把心理准备做好了，毕竟往后这样的日子可少不了。
洗漱过后把自己塞进被子，刚准备美美睡个美容觉，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两声。
拿过手机一看，果然是远在H市的朋友。
17
听筒中，朋友惊呼连连，语速飞快。
「**！我就说你又不是脑袋被门挤了，怎么可能不好好应对面试，没想到居然是你爸妈没安好心！」
「昭啊，实在不行你跑吧，直飞H市，放心，有我一口肉吃肯定少不了你一口汤，再让你爸妈这么闹下去，我怕真把你给耽误了！」
「坑爹坑妈的见得多了，这么坑孩子的我还真是头一回见，真就奇葩天天有，你家特别多呗！」
吹着小风听着朋友吐槽，我缓缓吐出一口气。
又过了十几分钟，听筒对面才没了声音。
「不急，」我慢吞吞道：「如果我现在走了，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保不准还要追去H市接着闹腾，与其以后跟丧家之犬一样总担心被他们找到，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把他们收拾服帖，往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挨着谁最好。」
电话那头的朋友沉沉叹了口气：「行吧，既然你想好了，那我就不多劝了，A厂消息我继续帮你盯着，你抓紧时间就行。」
「好，」我笑笑：「我比你更着急。」
挂掉电话。
望着远处浓墨般的夜色又出了会儿神，我才转身回了房间。
安稳一觉睡到大天亮。
果不其然。
我又双叒被反锁在卧室了。
但没关系，我可以把门砸开。
视线绕着卧室扫了一圈，我最终选定了那把不锈钢椅子。
走过去，拎起椅子在手里颠了颠，满意点头。
分量足够了。
下一秒。
我瞄准门的位置，用尽全力把椅子砸了过去。
「砰！！！」
一声巨响，薄薄的房门瞬间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