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苍苑。

等到夕阳落了山，府里都点起灯笼，桌上都摆好了晚膳菜品，也不见顾沭北的身影出现，尹芸一把将银箸丢在桌上。

红霞赶紧上前，“姨娘，再怎么生气也不能不吃饭啊，若是病了，就更要不回来明哥儿了。”

尹芸忍不住落泪，“要回来又怎样，这才几天，他就同我离了心，叫别人为娘亲的那个亲热劲儿，你是没瞧见！”

“明哥儿不过是被主母屋子里的一时繁华迷了眼而已，再过些时日肯定就能明白过来姨娘您的好，姨娘您可莫慌了心神。”红霞转了转眼珠子，“其实，明哥儿在主母那里，对姨娘您来说也是好事，明哥儿每次都努力将侯爷朝外赶，棠梨苑宿不得，侯爷不还是来您这儿吗？到时候从姨娘您肚子里再出来个好几个哥儿，莫说主母不敢对您如何，就连老夫人都要对您和颜悦色。”

或许是想到了那个场景，尹芸心情果然好了不少，刚拿起银箸，杨椿就进来了，她忙起身询问：“怎么就你来了，侯爷呢？”

“侯爷今日高兴，说今晚在棠梨苑，让姨娘您不必等他。”

尹芸只觉得如鲠在喉，却又不能在杨椿面前表现出不喜，“高兴？王老同意做明哥儿的启蒙老师了？”

杨椿道：“正是。”

尹芸这才舒服了点，“不愧是我儿。”

明棠缈不过教了明哥儿几天而已，能教到什么？还不是得益于她这个生母的言传身教。

念此，她突然正色起来，若是还让明哥儿留在明棠缈身边，外人肯定以为是明棠缈教导的好，才让王老甘愿破了三不原则教习明哥儿，谁还会记得明哥儿生母是谁？

可这明明是她的功劳！

尹芸回到屋内，一捏拳，“不行，明哥儿必须留在我身边。”

……

棠梨苑。

下人哄睡好明哥儿，明棠缈才让雾烟布食用晚膳，顾沭北提了两坛酒，给明棠缈斟上一杯，“这几日真是辛苦缈儿了，如今压在我们头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今晚便饮酒做乐，好好放松一下。”

那酒气冲人，闻着叫人难受，明棠缈别过头去，突然就记起自己曾在顾诫那里拿过一坛酒，现在还埋在树下。

“我知晓若非你这几日的悉心教导，以明哥儿的资质肯定过不了王老面试这一关，娶妻娶贤，这句话实在真理，缈儿，我敬你一杯。”

明棠缈婉拒，“这本是分内之事，侯爷这番说辞和行为倒叫我恐慌不已，我又不善饮酒，还是快些用餐吧。”

顾沭北一时嘴快，“芸娘都能陪我喝上两杯，缈儿，你就浅尝一下，无妨的。”

“我并不介意你提着这两坛酒去找芸姨娘。”明棠缈道，“想来芸姨娘应该也备了一桌子菜等你。”

顾沭北明白了，“缈儿，可还是在为我冷落了你而生气？这种使小性子的话，先前从未听缈儿说过，看来今天不宜喝酒，宜吃醋。”

似是觉得自己这番话很有趣，他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明棠缈怪异瞧他一眼，不明白她这番赶他走的话，怎么就成了使小性子的吃醋。

简直有病。

“侯爷，我一直觉得我们之间，相敬如宾是最好的状态，我不强迫你做不愿的事，你也别强迫我做不愿的事，在外你是顾府的侯爷，在内，我是侯门主母，咱们各司其职，尽量将侯府恢复往日荣耀。”她决定把话说开，免得顾沭北还一而再再而三惦记着那档子事。

顾沭北眉目一沉，“你什么意思？”

“侯爷不是已经听懂了吗，不然不会不高兴。”

顾沭北将银箸朝桌上一丢，“妻子的职责是以夫为天，相夫教子，你这话，难道要犯七出之条？”

就她这番话，已是犯了其中两条：无子，多言。

明棠缈定定看着他，“我岂会无子？侯爷若想要明哥儿以后有更好的未来，十有八九会让明哥儿记在我名下，让他以庶子之身成了侯府正儿八经的世子爷。至于侯爷会觉得我多言？我只是把如今你我之间的关系说开，摆事实罢了，就算是上堂请京兆尹评判，我也绝对算不上是多言。”

“明棠缈，你是真觉得我不敢休了你是吗！”

顾沭北气炸了，这些天，他对她极尽和颜悦色，各种找借口留宿棠梨苑，她不感激涕零的伺候他就算了，竟然还想着要和他相敬如宾？

她怎么敢想！

“侯爷，夜深了，请回吧。”明棠缈从不喜和情绪上头的人说话，再这样争论下去，她不知道顾沭北会在气头上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她已经被扎过一次心。

“你最好记住你今天的话，到时候别求着我给你！”被正妻撵走，顾沭北面子里子都挂不住，但留在这里也实在是没有必要，他放下狠话，临走前还将两坛酒摔在地上。

浓烈的酒气几乎将这片空间淹没，刺鼻的味道让明棠缈胃里难受，赶紧叫山青进来打扫，她则躲到通风的窗台边。

赵妈妈看到满地狼藉和坐在窗边“黯然神伤”的夫人，轻叹了一口气，“夫人，和侯爷争吵百害无一利，您不愿在这么好的时机留住侯爷的心也就罢了，又何必闹翻脸，让芸姨娘渔翁得利呢？”

她都能想象的出来此刻的芸姨娘在看到侯爷出现在她院落里时有多惊喜得意。

“若不此时闹翻脸，就只能是我一直隐忍，赵妈妈，我的忍耐心其实很有限。”

赵妈妈没听懂夫人说的这番话，但她看出了夫人好似并没有黯然神伤，反而有一种解脱释然的感觉，算了，她一个下人，实在是给主子们的感情做不了参谋，还是让主子们自己悟吧！

“怎么今晚不曾见着青玉？”下午一直忙王老面试之事，回来时晚了不说，还一直被顾沭北缠着，明棠缈这才发现青玉好像不见了。

赵妈妈挠头，“先前它还在树上呢，或许现在在上面睡着了吧。”

不对。

青玉每晚都会守在她床边睡觉，今夜这么晚了，它却都不曾出现，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