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醒的时候没看到何老师。

只在客厅看到她的儿子季献。

一个今年准备参加美术高考的学生。

「要试试嘛？」

季献拿出画笔，又从工具箱里抽出一张空白的画纸夹在画架上。

我几乎是下意识就接过他手中的画笔，坐在他的位置上。

我将脑中想了很久的画面画了出来。

爸爸、我还有笑着的妈妈。

季献眉毛一挑：「怎么又是这幅？」

「你还记得啊。」

我还以为他忘了呢。

四年前是我第一次跟着何老师学芭蕾，也是第一次见到季献。

他活泼也自来熟，刚认识就邀请我画画。

在我画了这幅画后，他惊讶地捂嘴感叹。

「上帝太不公平了，你芭蕾跳得好就算了，怎么连画画都这么好。」

我被他逗乐了。

回家的时候献宝似地将画递给妈妈看。

她怀里抱着妹妹，不知道哪里腾出来的手居然把画撕得稀碎。

「你想干什么！」妈妈压低声音，却仍然严厉。

「我花钱是让你去学芭蕾的，不是让你去画画的，有时间干这些事还不如多花点时间在芭蕾上。」

「我费了多大的劲才给你找到何老师，你给我争口气听到没有！」

「我为了你付出太多了书雅，你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我落寞地望着地上一地的碎纸，在妈妈走后尽可能地拼凑完整，可怎么拼总少了一块。

不完整了。

最后它们还是进了垃圾桶。

我也不再碰除了芭蕾以外的东西。

除了今天。

回家的时候，季献追出来给我送画。

我摇了摇头。

「放你这里吧，还能留个纪念。」

带回家的话，怕是又要被妈妈撕了。

市芭蕾舞比赛如期而至。

妈妈在观众席笑得欢喜，眼中星光点点逢人就夸。

我在台上跳舞。

肌肉已经记住每一个动作，我跳起来得心应手。

可腿一抬一收，一跳一顿之间，身体涌上来一股热气直冲脑门。

闷闷的，直犯恶心。

我咬牙忍住跳到结束。

下一秒身体却猛地前倾。

失去意识的瞬间，我看到妈妈焦急地冲我跑来，我有些高兴。

妈妈还是担心我的。

我被送到医院，醒来时和妈妈的目光对上。

我满心雀跃，哑着声音喊她。

可换来的却是重重的一巴掌，她的手顿在我脸颊旁，脸上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厌恶。

「你知道这次得了第几名吗？」

「第二名啊！」

她仿佛被触碰了什么开关，音量拔高，语气尖锐。

「我花大把的钱给你找老师，给你定制舞蹈服，为了让你能安心地学芭蕾，我连工作都没去就在家照顾你，你呢！你是怎么回报我的！」

「宋书雅，你太让我失望了，我的女儿怎么能只有第二名，你应该要得第一，得第一啊。」

她一次次摇晃我的肩膀，不让我逃开她的视线。

她双眼猩红，我被逼着和她对视，心一寸寸地凉了。

我想说什么呢？是说我不喜欢跳芭蕾？是说你在家照顾的不是妹妹吗，什么时候照顾过我？还是说我快死了？

我嘴巴张张合合，终究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妈妈。」

不是我怯懦，是我已经知道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