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二去,陈自安和我互生情愫。
他穷苦,但是喜欢做风雅之事,租不起画舫,就带我租条破旧小船,他在船头吟诗,我在船尾划桨。
他上进,悬梁刺股的同时还要想办法维持生计,我心疼他劳累,于是省吃俭用,供养他读书。
反正娘也是由我养着,多他一个也不多。
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愚不可及。
我只看到他在我面前深情款款的模样,却没瞧见他眼底隐晦的嫌恶。
他那样清高的人,又怎么会看上我这样每日喂鸡养马的女人?
其实,他的清高只是浮于表面,骨子里却是追名逐利,极其虚荣的人。
不然怎么会被嫡姐抢了去呢?那个从小就爱抢我东西的嫡姐,看见我把陈自安当宝贝似的,自然是要想方设法把他抢过来,哪怕她看不上这个穷酸的读书人。
我只是没想到,他们暗通款曲,竟然能忍到陈自安考中状元。
放榜那日,我按照约定,欢天喜地去了河边,还没看到陈自安,就被人打晕过去。
再次醒来时,嫡姐一身华裳,娇笑着拍我的脸,“周灵月啊,你一个粗笨的庶女,怎么能当得起状元夫人的名号呢?”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染上怨毒,“你凭什么比我过的好?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我以前只觉得她娇纵跋扈,没想到绑人的事都能做出来。
嫉妒的力量有多可怕,我在严氏身上看得清楚,不由有些恐惧。
“周庄慧,你放了我,我不会告发你,但是你如果执迷不悟……陈自安不会放过你的,他如今是圣上钦点的状元——”
话音未落,周庄慧突然狂笑起来,她揉着肚子,像看笑话一样看着我。
“出来吧。”
她对着不远处的大树说道。
粗壮的树干后缓缓走出一人,面有愧色,却让我觉得虚伪。
那一刻,周围的空气像是被抽走了,我艰难地呼吸着,所有的感觉都消失,只剩下一颗不甘的心脏,咚咚地响。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曾经拥着我,说非卿不娶的情郎,如今勾搭上嫡姐,把我卖入督主府中。
人尽皆知,东厂的督主傅啸,暴戾恣睢,我入府为婢,以后就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
哪怕我谨小慎微,却还是因为一个不小心,被刺穿了喉咙。
那时我在督主府当了半年丫鬟,虽然管家甚为严厉,但好在主子不常回来,下人们不用提心吊胆地伺候。
时间长了,我就这样放松了警惕。
直到母亲的死讯传来,我彻底没了精气神儿。
听周家和我交好的小丫鬟说,我娘,是被严氏虐待死的。
我每天想着怎么给我娘报仇,擦桌子时想,洗衣服时想,就连给傅啸准备洗澡水时,还在想。
管家再三嘱咐我们,主子洗澡穿衣时不让人伺候,所有人不得在旁。
所以当我被门外的脚步声惊醒时,吓得躲在了屏风后。
干净衣服挂在左侧屏风上,等傅啸洗好澡,来穿衣服时,一定会发现我。
我不敢动弹,但必须动一动,到傅啸发现不了我的地方去。
隔着半透明的纱布,我隐约看到男人将胳膊搭在了浴盆边沿,脖子仰着,眼睛上似乎盖了条毛巾。
热气蒸腾,白雾模糊了人的视线。
我咬咬牙,半蹲着想跑到侧厅去。不料蹲的时间长了,腿脚发麻,不小心发出了一些声响。
好在十分细微,傅啸忙着洗澡,应该不会听到吧。
我心存侥幸,继续往前走。
屏风突然被人劈开,发出刺耳的响声。
我感受到了一股寒意,下意识地回头求饶。
“大人,小的不是有意……”
我的话说到一半停住了,不光是因为督主的身体美不胜收,更惊人的是……他、他竟然有……
太监不都是没根的吗?为什么督主是个例外?
我来不及思考太多,脖子已经被绣春刀贯穿。
再次醒来时,管事姑姑正板着脸催我们干活,我有了重新开局的机会。
我告了假,急忙回到家中,娘还在,只是身体状况每日愈下。
想到上辈子娘惨死的景象,我心中酸楚。这一次,一定要尽早把娘接出去。
我这个无权无势不得宠的庶女,为了保护家人和自己,只能打傅啸的主意。
傅啸虽然称得上权臣,可说到底还是个臣子。在朝堂上,反对他的人可不少。以太子为首的党派就多次上书弹劾,只不过没抓到大的把柄,伤不到他分毫。
如果他的政敌发现傅啸不是真太监,就有了正当理由罢免他东厂厂公的职位。
甚至,欺君罔上,足以落得杀头之罪。
我之前养了不少信鸽,本来打算卖个好价钱补贴家用,如今倒是派上用处了。
动物是通灵性的,我从不把信鸽锁在笼子里,只是定时给它们喂食。
超过三日没有喂,脚上挂了密信的信鸽就会把信送到东宫太子手中。
我冒着生命危险去找傅啸,求他出手相助。
他多疑且喜怒无常,大概最恨别人威胁拿捏他。
我还算幸运,虽然被打个半死,好在保住了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