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又让我跪祠堂,我都已经数得清祠堂地上铺了多少块砖。
原是冀王福晋以为柳烟萝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那日她来找母亲特地说了此事。
她让大哥在皇上面前多多替冀王美言,否则就将我的丑事也是侯府的丑事公之于众。
母亲一面庆幸她没将此事与父亲的死联想在一起,一面责怪我。
「定是你那晚不小心被人瞧见了从燕春楼出来。」
大哥刚承袭侯爷之位不久,在朝中尚未有根基,此时在皇上面前冒头可谓自寻死路。
「不管你是哄来骗来还是绑来,我限你一月之内将柳烟萝带来侯府。」
「这等下作之人害了侯爷,攀上了冀王,还想害昱霖,我定要扒了她的皮看看是不是个狐狸坯子。」
父亲只有两个儿子,我是妾室所出,阿娘疾病缠身早早离我而去,虽说大哥待我不薄,但母亲总觉得我是大哥的威胁。
「乘渊,父亲和柳烟萝的事,我从母亲那里侧面打听到了。」
「你别怪母亲,她也是没办法,得在别人不知道父亲与柳烟萝的事之前斩草除根,不然我们和豫侯府怕是要颜面尽失,父亲也会落得个臭名声。」
我在侯府一向没有地位可言,如今我又要去找柳烟萝,在她面前践踏我的自尊。
「乘渊,你自己说的不要再见面了,怎么,你是后悔了吗?」
她眼波流转,娇媚的脸上再没有半分以前青涩稚嫩的模样,反倒跟那些风尘女子别无二致。
她本就出身风尘。
「我不想骗你,你告诉福晋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她威胁母亲,让大哥替她办事,母亲让我请你去侯府议事。」
「是请我去。还是命令我去?」
「我不去的话,你是不是又要被陆夫人罚跪祠堂。」
我突然有些庆幸,现在这般窝囊的我,连自己都保不住,还如何在侯府里护住自己心爱之人。
她明艳的脸凑到我眼前,「乘渊,你希望我去吗?」
我希望她去,又希望她不去。
她倏地起身,饶有兴致地看我。
「还怔着干什么,不是请我去侯府吗。」
我在心里预演了无数遍,如果柳烟萝在侯府突然发疯说孩子真是我的,我该如何应对。
我害怕的事,终没有发生。
踏进府门我就听到母亲止不住的哀嚎。
大哥死了,他因帮着冀王说话受了二十大板,下朝之后没有骑马回来,而是独自在路上饮酒,一头栽进了河里。
湿漉漉的尸身摆在正厅中央,母亲伏在大哥身上,哭声悲天怆地。
此时此刻,只有柳烟萝的脸上是笑着的。
「如此这般,我便不打扰你们处理家事了。」
「对了,还要恭喜你,不费吹灰之力坐上了侯爷之位。」
母亲说大哥是被一个女子克死的。
父亲出事之前,大哥就已经在议亲了,原本婚期定在这月,但父亲死了,婚事推迟了。
大哥出事的前一天,那个女子来了府里一趟,重新商议了婚期。
母亲的样子看起来格外苍老。
「说不定你父亲也是被她克死的,还没进门就克死了侯府两个主事的,她的命格真是煞地很。」
大哥的丧失办得仓促,我不日就捡了和豫侯之位。
「你要记着,你的脚下是你父亲和昱霖两条人命。」
母亲的眼神极其阴鸷,仿佛我是害死父亲和大哥的凶手。
我体谅她短时间内失了夫君和爱子,我也希望侯府不要再次生变。
第一次上朝,皇上就给我下了一道圣旨。
是赐婚。
我未来的妻子就是没来得及嫁给大哥的英国公嫡女李京妤。
我怕母亲不能接受,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她。
「听说皇上给你赐了婚,还是李京妤,甚好,甚好。」
「母亲,您不是说她命格带煞吗?」
「命格不好又怎么,反正你父亲和昱霖都已经死了,我也没有牵挂了。」
我一直都知道母亲不待见我,但我没想到她这么不看重我的死活。
柳烟萝知道我被赐婚的消息,她夜里冲到侯府砸门,被石头拦下来了。
石头将她带到我屋里,站立不安。
我吩咐他,「今夜之事莫往外说,最好是连老夫人也不要知道。」
柳烟萝迫不及待躺在床榻上,我关上门转身时,她只剩下一身里衣。
我干咳两声掩饰我的震惊和不知所措。
「请你自重。」
她招招手,身段看起来柔软极了。
「乘渊,不要故作矜持,我知道你早就想要了,我现在同意了。」
我虽偶尔出入燕春楼,但我从未去过后院,只在前院听曲抚琴,不知她竟会这般作态。
我将她的外衫仍在床榻上,一脸鄙夷地看她。
「没有其他事的话,穿好衣服回冀王府。」
提起冀王府,她瑟瑟发抖,与刚才的她判若两人。
她小声地呜咽,脸颊上挂着两行清泪。
「那贺安简直就不是人,福晋也是个心狠手辣的。」
她现在的样子跟我以前认识的柳烟萝的样子重叠。
在燕春楼时,她也是这样梨花带雨地呜咽,说后院的客人跑到前院与她拉扯。
那时她经常问我何时能娶她,我惭愧没有本事赎她出去。
我站好身形问她,「冀王不是非常宠爱你吗?」
她撸起袖子给我看她的手臂,布满了一条条红痕,看起来新伤旧伤叠加,似是受了不少苦。
她边哭边说,「冀王以前确实是我的恩客,但他以前对我百般呵护,我入了王府之后,他在房事上找了许多新奇玩意,全然不考虑我的感受。」
停顿了一会,她继续道,「他明明知道福晋挖苦欺负我,也只是让我忍着。」
「乘渊,你现在是侯爷了,你娶了我吧,我求求你娶了我吧。」
「烟萝,是圣上赐婚,我拒绝不了。」
她停止了呜咽,从床榻上直起身,双手解开我的腰带,带我往床榻上去。
理智告诉我,我已有未婚妻,她已为人妇,我不能行此荒唐之事。
我猛地推开她,匆忙下床。
「你已有身孕,不可,不可。」
她跪在床榻上一步一步向床边挪动,抱着我的腰腹,温热的脸让我心跳加快。
「乘渊,我爱你,既然你娶不了我,那便也要了我吧。」
我用力将她抱着我的手掰开,将脸别到一边去。
她突然大吼,「陆乘渊,我都已经这么不要脸地将自己送给你了,你还要我怎样。」
「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只是想得到你的温存。」
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了解过她。
我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神情异常平静。
「那你以前哄骗我,在我父亲身下行鱼水之欢时,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仔细想一想,她其实跟我提起过父亲。
一年前,我被诗会上的友人拉到了燕春楼,我一眼就瞧见了抚琴的柳烟萝。
初见时她说,「前几日我见过与公子长得很像的人,就是比你老成了一些。」
后来她又说,「我跟你提起过的那个年长的公子,来前院拉我呢,我当然不愿意去后院。」
她又补充,「乘渊,你什么时候来娶我呀。」
原来父亲那么早就与她在一块了。
皇上体恤侯府一时死了两位侯爷,但英国公催着皇上下令让李京妤尽早过门。
我只好在服丧期未满的时候娶了李京妤。
母亲没有坐在高堂之位,她病地很厉害,咳了很久的血,大夫说怕是不行了。
我入洞房之前去看了母亲,向她说明了缘由,希望她能体谅。
「我知道是圣上的旨意,我不怪你,但乘渊,你一定要让柳烟萝不得好死。」
母亲与父亲很早就没了感情,但母亲将侯府打理地井井有条,她一直都觉得是柳烟萝害死了父亲,也害死了大哥。
我不否认这个事实,但我如何能下得了手。
我只好轻轻点头,让母亲安心养病。
李京妤一直坐在床榻边上等我。
我挑了她的盖头,与她喝了交杯酒,熄灭了烛火,与她入了洞房,一气呵成。
第二日晨起,她说有要事商议。
我拦住了要进房给她梳妆的丫鬟。
「你觉得如何处置柳烟萝才能让母亲安心?」
我还没来得及震惊,她便又说了一句让我惊讶的话。
「还是,你不舍得?毕竟你们有一年的情意。」
她拈起木梳,在乌发上别了根金簪。
「你以为婆母为何会答应让我进门?」
「你放心,她不知道你与柳烟萝的事,但我们英国公府,要查什么查不到呢。」
我回过神来,「你为何昨日不说这些。」
只听她轻笑了一声,「昨日我们还不是夫妻,现在是了。」
李京妤着急与我成婚是想与我有个孩子,她说这是她能为她的孩子谋得的最好的前程。
我是庶子出身,但和豫侯府只剩我一个男丁,以后的侯爵之位,自然就是我儿子的。
「我的孩子,自然也就是你的孩子。」
李京妤全然不掩饰她的算计,或许这根本就称不上算计。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她只是在为她未来的孩子谋一个好的前程。
「侯爷,以后我会好好在府里相夫教子,有英国公府做靠山,您日后定能平步青云。」
「现下你要想的,是如何对付柳烟萝。」
「就算母亲不处置她,你也该要处置了她,她的存在对侯府来说是致命的威胁。」
虽然父亲已经过世,但一旦柳烟萝怀了父亲的孩子这事传出去,皇上怕是要夺了我侯爵之位。
思及此,我又多了几分疑问。
「既然你知道柳烟萝会威胁侯府,为何要在她没死的时候嫁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