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没有马房,沈钰瑾让我去浣衣阁洗衣。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唯一一个被他带来东宫的仆人,格外瞧不起我。
不过于我而言再好不过。
这里没有时不时就挨的鞭子,没有房主子的尖叫怒骂。
也没有马吃剩的饭菜,没有马匹腥臭又大块的粪便。
还能睡个安稳觉。
但日子没有好过几天。
这天我正在洗衣的时候,听见门口尖叫:
「嘉禾郡主到——」
所有人扔下手里的东西,踉跄下跪。
我缩在角落,不敢抬头。
当初,就是因为这位郡主的一句「草原来的姑娘,对马匹最是了解了」。
沈钰瑾二话不说,将我扔去了马房。
「今日太子哥哥的衣服洗得不干净,谁洗的?」
她趾高气昂,一派当家主母的做派。
所有人唯唯诺诺,推推搡搡,不敢应答。
最后管事的婆婆站起来,指我。
我抬起头来,嘉禾郡主拍手大笑:
「呦,草原来的姑娘,你怎么又精通洗衣之术了?」
「你的三千匹马养完了?」
我攥着手,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三千匹马,那是我刚认识沈钰瑾的时候,还是草原上驰骋的鹰。
我热烈向他夸耀,家里有马匹三千,羔羊近万,是整个部落最有钱的。
他在我一边笑着,和我一起骑马飞奔。
他的笑与太阳一并耀眼,交相辉映。
我以为,我找到了一个心向自由的中原人。
没想到,他却最恨草原,恨我的一切。
我越是自由热烈,他越是要剪了我的羽翼,折了我的翅膀。
「喂!本郡主跟你说话呢!」
嘉禾郡主见我不理她,神色大变。
身后的仆役上前将我吊起,浣衣阁的所有人低着头。
她手里拿着长鞭,笑得恶劣。
「本郡主今日替太子哥哥收拾恶奴,他一定会夸本郡主善解人意。」
一鞭子抽上来,我还受的住。
到底是姑娘家,手劲儿还没有马房的管事劲儿大。
接着是第二鞭第三鞭······
我咬着牙,一声不吭。
鲜血洇出白色的婢子服,一道一道的像是丑陋的蛇。
「一声惨叫都没有,真是让人不爽呢。」
「花嬷嬷,本郡主累了,你来务必让她叫出声来。」
花嬷嬷接过,正准备打。
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沈钰瑾来了。
嘉禾郡主恶狠狠地瞪我一眼,转身紧紧抱住沈钰瑾的胳膊。
沈钰瑾看了我一眼,皱眉问发生何事。
嘉禾郡主眼睛一转,委屈道:
「嘉禾好心来看看这姑娘过得怎么样,谁知道她一见我就疯了一样冲过来咬我,一定是记恨之前太子哥哥因为我让她去马房······」
说罢手捂心口,咳嗽两声,语气娇俏。
「花嬷嬷说这一定要教训,否则之后东宫随便一个婢子,都能踩在我的头上了,你说是不是啊太子哥哥······」
沈钰瑾撇了我一眼:
「你这身骨头还真硬,五年了一点也没认清楚自己的位置。」
「打吧,教训一下,别打死了,东宫乔迁之喜还没过去,别染上晦气。」
「之后让她跪着,什么时候认清了,什么时候起来。」
嘉禾挽着他走了,走之前冲我嚣张一笑。
我心里一窒,我什么时候认不清我的身份了。
不,沈钰瑾说得对。
从来中原的那刻起,我就以为他是真心要娶我当他府主母。
与阿爹分别,义无反顾地跟他走。
结果他将我打进地牢,发配马房,厌恶至极,说我不配。
在我日渐消瘦,失去活力的时候,他与嘉禾郡主你情我浓,红袖添香。
冬天的风呼呼地吹,打在我浑身是伤的身上,更是如刀般刺痛。
可是明明我不愿回来······
我只想回家,回到草原,回到马背上······
我从高凳上栽倒在地上,整个浣衣阁无人敢来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