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没人注意,长脸男人悄悄回到院里人群中,内心纠结不已。
长脸男人名叫吕河,是鑫盛石场职工,被老板临时派来带队,与另外七家一同搞事。
刚开始胡小六被叫走,吕河还没多想。毕竟金财石场规模最大,来的人最多,被选成谈判代表也在情理之中。
谁知又要把金财工人都叫去,还特别强调是真工人,吕河这才生疑,趁乱混进去一探究竟。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闹半天他们是一伙的。
奶奶的,拿我们当傻子呢?吕河当时第一想法,就是回来告诉大家,找胡小六他们算账。
但稍稍冷静后,又不禁含糊:真是这样吗?
万一听岔或是理解拧了呢?自己一旦报错,老板非怪罪不可,更会得罪金有财。金有财绝非善类,非收拾自己不可,也许打断手脚都是轻的。
可假如他们真是一伙。自己如若瞒着不报,一旦让老板和工友们知道,照样没好果子吃。
怎么办?
吕河一时心焦不已。
却也暗暗庆幸:幸好没被发现,还能从容思考。
其实吕河忽视了一点,柯骁等人专门在那守着,假如没有赵林然短信授意,怎会任他混进里面?
事实上,他能听到那些,全在赵林然设计中,目的就是让他遐想、狐疑,直至逮机会抓现行。
“吕哥,脸色不太好看,是不中暑了?”
工友询问声打断思绪,吕河随便应了句“有点头疼,可能中暑了”,躲进阴凉里,继续权衡起来。
好几人跟着嚷嚷头疼,人们情绪再次波动,现场气氛更为紧张。
注意到这种情形,镇里人们大多很是心焦,但也有人幸灾乐祸,等着看赵林然笑话。
与院子里的紧张、心焦不同,食堂里此时却是另一番情形,欢声笑语、气氛热烈。
其实刚到食堂时,大家都很拘谨,就连胡小六也不自在,毕竟事前不知有这出。
不过很快,人们便放开了。
肉包子皮薄馅大,两凉两热荤素菜搭配,每人一瓶冰镇啤酒,闻着就流口水。
美味诱惑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赵林然刻意营造。
现场没有其他公职人员,镇长又不摆架子,聊的也都是出工琐事,无需担心说错话,人们自然就打开了话匣子。
共同话题有了,气氛自然上来,一个个吃的肚滚腰圆,饱嗝声不断。
赵林然注意到,随着时间推移,人们眼中戒备全无,满是感激与崇敬,不禁心中暗笑: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
“镇长,都吃好了。”胡小六小声说着,潜台词很明显。
“来来来,吃好喝好,别客气。”赵林然又给胡小六夹了包子,还热情招呼众人。
镇长瞧得起,肚子也留有余量,人们又大吃起来,但速度明显慢了不少。饶是如此,一个包子也就几分钟的事。
看着人们真吃不动了,赵林然不禁有些起急:怎么还不来呢?
他之所以请吃饭,既是为了把事做真,充分体现“一伙的”,更是为了拖延酝酿时间。
设计了那么多,还搭上人力物力财力精力,不被撞见怎么行?又如何分化瓦解、巧妙栽刺呢?
哦!来了。
赵林然眼角余光注意到,外面拐角处走来数百人,领头的正是长脸吕河。
“各位师傅们,甭管是酒是水,干杯!”赵林然端杯起身,笑容灿烂。
人们赶紧捧杯附和:“谢谢镇长!”
“呯呯!”
食堂里,二十多只酒杯相撞,发出阵阵悦耳声响。
“你们看!”顺着吕河手指,数百人全都瞪大了眼:还喝酒碰杯了?
稍稍一愣,这些人加快了步伐,吕河更是一马当先。
“今儿就到这,别把钱弄丢了。”
赵林然随意一句话,二十多人下意识检查衣兜。
“快收起来。”忽然瞥见窗外人群,胡小六赶忙出声提醒。
好多人反应稍迟一些,根本来不及收起,手中百元大钞异常晃眼。
“我说什么来着?什么来着?”吕河指着屋里,大声喊喝,心中压抑尽情释放。
刚才吕河都快纠结死了,是工友提醒“他们怕是饭都吃了”,他才鼓动人们来看看的,果然真逮了现行。
“嚷嚷个鸟,我们在跟赵镇长谈判。”胡小六反应过来,当先冲到屋外,其他人也迅速跟着出去。
吕河当先冲到近前:“谈判谈食堂来了?”
“谈……追他到这的,嗝。”胡小六尽量自圆其说,却忽得打了嗝。
“嗝,嗝。”
这下可好,引得嗝声四起,酒肉味直冲鼻管。
“奶奶的,还说没有,这是什么?”
“都他娘薰死人了。”
“老子们晒死晒活,你们大吃二喝?”
吕河底气十足,继续拱火:“吃喝事小,还分钱了,钱还在手里攥着呢。”
转头瞟见那些大钞,胡小六急忙打掩护:“那是爷的钱,想给谁给谁。”
“放你娘臭狗屁,那是你的钱?那是金有财额外给金财石场工人的,外雇的没份。咱们来了二三百人,为什么专请你们?还不是金有财私下承诺都听赵镇长的?”吕河破口大骂。
“真的吗?”
“拿老子们当傻叉?”
这些人动怒了,无论其他石场职工,还是零时外雇人员。
“那还有假?胡小六亲口所讲,‘老板都听镇长的’、‘咱们和镇长一伙的’,我听的清清楚楚。”
吕河话到此处,才意识到说漏嘴,索性咬牙道,“我当时就在门外听着。他们要来吃饭了,我才离开。
“什么?”数百人顿时炸了,潮涌般扑了上去。
“金有财吃里扒外。”
“拿老子们当傻瓜?”
“龟儿子胡小六骗人。”
“撕了胡小六。”
先前只是应对吕河,胡小六倒不觉什么,甚至还气势更盛。可现在忽然数百人,瞪着“牛眼”,挥着铁拳,好似要吃人般,胡小六顿时慌得连退数步。
“别忘了金有财是谁。你是给他办事。”赵林然适时上前,低声提醒。
对呀!胡小六立时眼前一亮:他们敢惹金有财?
“说,你们是不一伙的?”仗着人多,吕河气粗得很。
“就是一伙的,咋了?”胡小六“嗷”一嗓子,震得这些人收住步子。
随即瞪眼怒呵:“告诉你们,我现在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金老板和金财集团。金老板就这么安排的,我们是奉命行事。吃谁向谁,懂不?至于金老板听谁的,其他石场老板都管不着,你们又算个鸡毛?你们和我叫板,就是对金老板不敬,就是跟金财集团为敌。想过后果没有?嗯?”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众人,被这么一顿梭哈,顿时气焰大减,谁不知道金有财呀。
只有吕河还不甘心:“可你们瞒着我们几家,和镇里伙穿一条裤子,拿我们当猴耍,太不仗义了。”
胡小六伸手揪住对方:“显你脸长是吧?有种跟我走,当着金老板面,狠狠捶他。”
“我,我就是这么一说。”吕河不由得脸上变色,猛得挣脱后退。给他一百个胆也不敢呀。
“走了,回去跟老板复命。”胡小六大手一挥,潇洒甩动长发,当先迈动步子。
那二十人也不含糊,挺胸腆肚,气势十足的跟了上去。
数百人很默契地让开通道,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扬长而去。
正主组织者都不在了,跟班还留个什么劲?
吕河等人简单一合计,留着再没什么意义,随即也垂头丧气离开了。
转眼间,偌大的院子安静下来,反倒闲得有些寂寥了。
看着眼前形势,赵林然心中坏笑:若是金有财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