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梳洗干净,踏出房门,径直去找了杨妈妈。
许是她刚起还没打起精神,许是我看她的眼神过于怨毒。
她似乎有些躲闪,摸了摸鼻尖,轻咳一声。
「你别用这眼神看着我!你知道高掌柜出了多少钱吗?」
「五十两!足足五十两!我这花楼一个月都赚不了这么多,他只要你一晚上!」
她越说越兴奋,骤然瞥见我的脸色,顿住。
「咳,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好了,你以后会享受的,能赚到钱还不好嘛!」
「杨妈妈。」
我冷眼看她。
「你知道我第一次被卖给人家做童养媳,是什么身价吗?」
「六百两。」
「我要是你,绝对不会轻易把我初夜卖出去,我会高高挂起,世上比高掌柜有钱的人多的是。你太心急了,注定一辈子发不了财。」
杨妈妈脸色骤然变得铁青。
我不理会,继续说着我的想法。
杨妈妈越听,难看的脸色逐渐变得惊喜。
她来回打量着我,嘴里啧啧道。
「难怪连二夫人要趁二爷不在家将你发卖了。不说这脸蛋身段,就这玲珑的心,确实得人欢心,要不是你碍了连二夫人的眼,还真轮不到我一个小小花楼呢!」
我不想听她的废话。
「我有条件,所有收成,我要分一半。」
「这……」
杨妈妈显然不乐意。
她再次来来**地在我身上打量,犹豫半晌,才咬咬牙。
「可以。」
不出几日,禹州南城区便开始传言。
「南城那家小花楼,新来了一位叫蕙娘姑娘,比怡香院所有的姑娘都要美貌!还能歌善舞呢!」
「啊?就是那家破破烂烂的花楼吗?」
「对啊,听说连二爷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骗人的吧,真要有这么漂亮,能待在那个小花楼里?」
「嘘,听说是被连二夫人嫉恨了,才卖到花楼的。」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要是真那么漂亮,我们可得谢谢连二夫人了!」
这些风声渐渐飞出了南城,散落整个禹州城。
那高掌柜洋洋得意,听到传言后,跳出来添盐加醋,惹得那些花丛过客热情愈发高涨。
我将第一次出台迎客,定在了连若海回禹州这日。
打听到连家的船这日到岸,杨妈妈连忙放出蕙娘要出台的消息。
蕙娘是杨妈妈给我起的名字,她说我原来的名字太俗了。
那一日,花楼前所未有的热闹。
我脸上敷着厚厚的脂粉,走上了临时搭的看台上。
看台下那些面目可憎的男人,如苍蝇一般闹哄哄的。
「美人儿好身段!」
「怎么还戴着面纱,快摘掉!」
「杨妈妈,你赶紧开价吧!」
「……」
我坐在杨妈妈租来的筝前,轻拨琴弦,琴声呕哑难听,但是无人在意。
人群中仍然在骚动,没有人组织,却已经开始竞价。
「我出一百文!」
「看你这小家子气,我出五百!」
……
我充耳不闻,就着这把破旧的筝,弹完一首曲子。
琴声落,人群中忽然听到一声浑厚的喊声。
「一千两白银。」
满堂哗然。
所有人朝着说话的人看去,包括我。
视线相连那一刻,百感交集。
他仍然光风霁月,而我已零落成泥。
连若海一身月白锦袍站在人群中,君子端方,与这花楼的下流嫖客格格不入。
杨妈妈赶紧出来招呼,她笑得满脸褶子。
「哎呀,今晚我们蕙娘就归连二爷啦!各位爷好吃好喝,我们花楼其他姑娘也会好好伺候的!」
姐妹们纷纷上前招揽,杨妈妈把我和连若海推进厢房里,喜气洋洋地关上了门。
我与连若海相对无言。
良久。
「喜儿,对不起。我夫人她……」
他似乎难以启齿。
枕边人竟然如此善妒恶毒,将他救回来的孤女,卖进贫民区最***的花楼,矜贵如他,怎么说得出口?
我摇摇头,带着哭腔:「喜儿感激二爷救命之恩。如今沦落风尘,喜儿只当是命,二爷不必为此自责。」
「可是我既然救了你,就该护你周全的。」
「世间哪有这么多周全?当初没有二爷,喜儿也许早就死在明州的乱葬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