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宁日的清晨,飘影赶着马车来到苏府。
苏府的下人,将马车内的归宁礼物一一搬进正厅。
苏晓凝也随之去了正厅,飘影则被下人带去偏厅候着。
正厅上方端坐着一对中年男女,便是苏寿和夫人柳氏,下方左右各坐着姨娘方氏和赵氏。此二人,正眼巴巴地盯着摆在苏氏夫妻面前的礼物。
苏晓凝施以万福礼:“拜见爹、娘、赵姨娘、方姨娘。”
“嘭!”正在喝茶的苏寿,将茶盏重重砸在桌上:“跪下!”
胆小的方姨娘,被吓得一激灵。
赵姨娘以手帕捂嘴,掩饰狞笑。
苏晓凝不明所以,端端正正地跪下望着苏寿。
“老爷,您有话好好说,今日可是凝儿的归宁之喜……”
“喜从何来?”赵姨娘打断方姨娘的话,冷冷瞥了眼苏晓凝,“叫她为了凤姑娘多向那太监吹枕边风,可她倒好,连个太监都笼络不住。新婚夜独守空房,至今都没见着那太监的面,连归宁都不陪着一起来!
虽说送来些礼品,但一看那徽记就知是徐记的绸缎,脂宝斋的脂粉青黛和珠宝首饰,还有王氏药庄的镇店之宝。诚然东西不错,价格昂贵,但终究也是平凡之物。
那沈修文毕竟是东宫的掌事太监,家中肯定有不少宫中之物,归宁礼竟不带些稀罕的宫中玩意儿,反倒是她自己穿戴华丽。瞧她戴的那条手钏,一看就知是好东西,八成出自宫中!”
说着,赵姨娘上前去脱苏晓凝腕上的手钏。
苏晓凝为护住手钏,起身一把将赵姨娘推倒在地。
“你这小贱蹄子,竟敢推我?!老爷,您看看她,她竟然对养育她的庶母不敬,可见是出嫁之后,就忘记了咱们苏家的养育之恩,也忘记了妾身对她的养育和教导之恩!妾身真是养了头白眼狼啊!”
赵姨娘坐在地上,娇滴滴地哭了起来。
“放肆!”苏寿疾步上前。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那张稚嫩的小脸上。
那副瘦小的身板倒在地上,眼冒金星,嘴角破裂溢出一丝鲜血。
手腕内侧,因倒地时擦破了皮,谁都没有注意到血迹沾染在莹白玉珠上时,悄然消失。
“哼!小贱蹄子,活该!”幸灾乐祸的赵姨娘站起身来:“甭搁这儿装柔弱,赶紧起来!回去后抓紧时间把事儿办成,待凤姑娘成了太子侧妃,苏家少不了要得到宫中的赏赐之物!谁还稀罕你这破手钏!”
赵姨娘口中的凤姑娘,就是嫡长女苏子凤。
不过她可不是真心为苏子凤着急,而是只要苏子凤成为太子侧妃,苏家的儿郎们或可凭这层关系某得官职,女儿们或也能嫁入皇室,或嫁入高官名门。
她对自己一双儿女的指望,就在此处,她怎能不急?
想当初,她对苏凝儿种种苛待,也是她出的主意把苏凝儿送给太监,加上今天的这一巴掌拜她所赐,苏晓凝替苏凝儿狠狠地记下了这笔账!
她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爹爹和姨娘误会凝儿了,凝儿不止是为护住这手钏,也是为了护住苏家,情急之下推了赵姨娘。”
“为了护住苏家?”苏寿不解:“此话怎讲?”
“此物确实出自宫中,但宫中之物皆有皇室徽记,只可受赏之人自家玩赏佩戴,不可随意送人或损坏,否则被有心人看见揭发,那便是亵渎皇室恩赐的大不敬之罪。
倘若赵姨娘因抢凝儿一条手钏,而让整个苏家获罪,那苏家可真是又亏又冤啊!而且眼下,凤儿姐姐的事要紧,可不能出任何岔子。”
苏寿闻言,怒视赵姨娘厉声责备:“赵氏!你这没见识的贪货!差点害了苏家!”
“这……我……”赵姨娘着实被苏晓凝的解释和苏寿的怒吼唬了一跳,不知该如何狡辩。
她只好拿出惯用的伎俩,嗲嘻嘻地抓着苏寿的胳膊摇晃着撒娇:“老爷~妾身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妇道人家,哪里懂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妾身知错了,老爷~老爷……”
一声声娇嗲地唤着,苏寿感觉骨头都快酥了,不得不消了气,将赵姨娘搂进怀里,柔声细语:“你呀,下次做事注意点分寸,多思量点其中关系……”
一贯端庄贤惠的柳氏,虽早已习惯他二人当她的面如此腻歪,却还是不免心生嫉妒变了脸色。
苏晓凝心中冷笑:好一个狐媚姨娘,好一个色令智昏的苏老爷!你们真是成功地膈应到我了,那我也来膈应一下你们!
“爹、娘、姨娘,有一事待凝儿禀明。凝儿偶然听沈宅下人议论,说是掌事大人得知我瘦弱矮小气色差,是个没长开的孩童。大人不悦,虽在吃穿上未亏待我,却也从不愿见我,我也因此提不上凤姐姐的事。
凝儿想到此事也是暗自神伤,同为苏家女儿,身材相貌却各不相同。我不敢与嫡出长姐去相比,就拿庶出的姐姐们来说,方姨娘的馨儿姐姐比我好看五分。赵姨娘的霜儿姐姐,比我好看七分!
她那面如桃花唇红齿白珠圆玉润的模样,一看就是又讨喜又有福气的女子,想必任何男子见了都会动心!
虽说掌事大人是太监,可太监也知道什么女子能入眼,什么女子不入眼。所以,以凝儿之见,不如让霜儿姐姐去试试,或许她能打动掌事大人的心,凤儿姐姐的事也就能定下了,待来日苏家儿女们的大好前途也定会接踵而来。”
只见苏氏夫妻和方姨娘都将目光投向她,尤其苏寿的眸光都变成清明了许多。
赵姨娘生怕苏寿真把她的女儿献给那太监,便怒指苏晓凝:“你个小贱蹄子!年纪不大,心肠竟如此歹毒!她可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姐姐!你怎可提议将她嫁太监,推她入火坑!
老爷、夫人,你们可千万别听了这不安好心的小贱蹄子的话,若真让霜儿嫁给那太监,妾不如一头撞死!”
说罢,赵姨娘跪坐在地,哭的梨花带雨。
“赵姨娘此言差矣,凝儿也是爹爹的亲生女儿,和霜儿姐姐一样都是庶女。为了能让嫡长姐早日入东宫为侧妃,将来便是皇妃,也为了苏家儿郎将来高进朝堂光宗耀祖,那太监十三岁的凝儿能嫁得,十五岁的霜儿姐姐怎就嫁不得?
难不成,是因为凝儿没了亲娘,爹爹不疼嫡母不爱,庶母嫌弃,放在府中碍眼,就把年纪最小的凝儿嫁了?”
苏晓凝说罢,暗地里狠狠掐了一把大腿,钻心的剧痛使她眼泪直流,借势哭成了伤心欲绝的模样。
不禁让苏寿想起,她出嫁那晚,也是哭的这般伤心欲绝。
再不疼,再不爱,终究是亲父,多少有些不忍,便走过去将她扶起:“凝儿……”
“老爷,您可千万别被这小贱蹄子蛊惑了呀!”赵姨娘跪地抱着苏寿大腿,一脸哀怨:“苏凝儿!你这狠心的蹄子!怎能拿霜儿与你同论?
我的霜儿,将来是要嫁入高门大户做正妻的!你既已嫁做太监妇,就该为娘家争取该争取的事,而不是把一肚子的坏水泼在霜儿身上。
老爷夫人明鉴,妾身自知卑贱,此生为奴为妾也就罢了,可霜儿是老爷的亲骨肉,老爷也是疼她的,怎舍得让她去做妾?还是太监的妾啊!”
赵姨娘哭得那叫一个凄惨,使苏寿大为心疼,忙将她扶起揽进怀中,柔声细语地唤了声她的闺名:“丽娘,我们的霜儿……”
“老爷,依我之见,凝儿说的话也在理。”柳氏严肃地走上前:“赵氏,枉老爷对你疼爱有加,可你也太不懂事!那沈修文也算是个身份贵重的太监,又不是什么饥不择食的男子,瞧不上身材相貌如孩童般的凝儿也是理所当然。
馨儿只比沈修文小两岁,按理说馨儿也是合适的人选。可她性子憨厚敦实,不太讨喜。不像霜儿性子活泼明媚,一看就招人喜欢。若凝儿实在讨不到沈修文的欢心,不如让霜儿一试。
且先不提纳妾之事,只说有事请他过府一叙,让霜儿招待。若他看上霜儿了再提此事,若看不上则另谋他法,如何?”
赵姨娘闻言,吓得心跳都漏了半拍,见苏寿思忖着点了头,忙跪在二人面前,边磕头边哭泣:“老爷夫人不可啊!都说女儿是母亲的贴身小棉袄,妾身也只有这么一件,若真把她送给那太监为妾,那不是要了妾身的命么?老爷……”
苏寿神情复杂,似又有动摇之意。
苏晓凝暗暗冷笑:这次,看你这颗老墙头草怎么办?那苏莹霜也是活该!谁让她在赵姨娘的调教下,没少欺负苏凝儿。
“苏凝儿!都是你这小贱人挑拨的!看我不打死你个小娼妇!”赵姨娘骂骂咧咧地与苏晓凝撕扯了起来。
方姨娘一边吓得躲老远,一边喊着不要打了……
苏寿一脸无奈,欲要阻拦却又并未阻拦,柳氏也是干看着无所动作。
就在苏晓凝准备还手痛打赵姨娘的时候,门口传来一声呵斥。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