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师父，您说如果我穿越到盛唐之时，我能做什么？”
至正二十七年，冬。
苏州明城，已经飘落雪花。
外边喧闹声音，孩童的笑语，隐约传入一座叫作灵应宫的道观中。
年关将至的喧闹，和道观的出家人并没有多少关系。
灵应宫的院子，已经被白雪覆盖，道童在院子里扫雪，时不时望着远处一老一少席地而坐的两个人。
老人六七十岁的年纪，精神奕奕，他身上的道袍陈旧，却洗得非常干净。
而他身边坐着的年轻人，却乃是一袭僧衣。
明明是道士与和尚，二人却相谈甚欢，让道观中的其他人总觉得十分神奇。
“道衍呀，你又想写新的话本小说了，这个想法挺有意思……”
道人饶有兴趣，穿越这个想法，他觉得新鲜有趣。
“你要是穿越到盛唐的话，应该能做许多事吧？比如好好辅佐太宗皇帝，去拜见袁天罡袁真人……”
“可是先生，如果我拜见真人，他会认出我是穿越者吗？”
“啧，难说……”
“如果我用我脑子里知道的东西，去预言后世的一切，我会不会成为真人一般的存在？”
“自然是会！”
“那我，是不是仙人呢？”
“应该，不算吧？”
僧道二人聊着关于穿越的问题，年轻的僧人想象力非常丰富，他一个个问题丢给老道人，让老道人有种难以招架的感觉。
“那我出现，会不会改变历史的进程，改变许多人的命运？”
僧人继续问，道人似乎意识到他想问什么：
“你是想说，命非不可改？”
他对于眼前这个算弟子，也算是忘年交的年轻僧人十分头疼。
以前的他就够让人头疼了，自从去年他病了一场醒来之后，言语还更犀利了些。
僧人提出这个假想，恐怕和几天前，他请自己为他断命有关。
命不可改，他想逆天改命？
“姚天禧！”
既然涉及到自己的专业，席应珍觉得自己应该认真跟他讨论一下。
“你的命格，确实贵不可言，然命虽是定数，这天地间却依然有气运之说，可改变命运。就如你这命格，注定了是颠倒天地，可如果露头太早，也有陨落之危。
但如果我现在告发你，会不会改你命运？”
道衍想了想，摇摇头。
“对的，我就算告发你，你命不该绝，也不会有别人信，信的人做不了主，就算做得了主，也可能因为别的事耽搁……
反正不该死，就肯定死不掉。
大命必然有大运随行，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甘一眼望到头的结果。
所谓逆天改命，实属虚妄。
就如你提出来的假想，也不会成为现实！”
“先生说的是一种宿命论，嗯，算了……
如果有宿命，其实贫僧的命应该也不错，贫僧怕的，是因为贫僧的出现，而改变这个世界……”
席应珍闻言哈哈大笑，年轻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想改变这个世界，大概连那位马上就要登基的吴王朱元璋也做不到吧？
他们所谓的改变世界，在席应珍眼中，不过是因为他们窥不破自己的命运。
“先生，我出现在这里，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已经改变了这个世界啊！”
道衍和尚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
哪怕眼前人是史书上有名的道士，在他眼中依然不过如此。
但道衍并不会因此轻视他们，其实回想起来，穿越这件事哪怕放在华夏神话传说中中，也属于知识盲区。
【你的想法，并不曾得到他的认同。关于穿越和命运的讨论，对他而言只是一种新奇的想法，或许你不该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
席应珍的头上，出现一些字体。
道衍早就习惯了它们的存在，自从自己穿越之后，这些旁白时不时会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
它们不算读心术，但又有读心的效果。
它们不会经常出现，但道衍不可否认，这些旁白给他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甚至他现在还能能维持传说中的妖僧姚广孝的人设，这些旁白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自从确定自己穿越之后，他一直很惶恐。
成为史书上青史留名，甚至对于未来大明王朝的走向可以说发挥至关重要作用的妖僧。
他最大的惶恐在于，自己继承了现在名为姚天喜，但其实在史书上名为姚广孝的妖人的记忆，却没有继承对方的智慧。
自己毕竟不是姚广孝，他的想法，他的思维，都和前世的自己没有什么两样。
姚广孝是什么人？
从原主的记忆中他清楚明白，此人是有理想，也是疯狂的人。
可他的智慧，确实称得上妖人二字。
无论是接人待物，算计争夺，姚广孝处理起来都井井有条。
虽然只有不到二十的年纪，他光是阅读原主的记忆，就能找到后世那位黑衣宰相的影子。
而他，平平无奇。
也正是这份平平无奇的认知，道衍明白自己大概率要改变这个世界的历史了。
他有自知之明，自己就算想要沿着姚广孝的命运轨迹走到朱棣跟前，他也没有本事辅佐朱棣靖难。
没有黑衣宰相的出现，朱棣会不会造反？
他能不能造反成功？
如果朱棣造反失败，那大明二百多年的国祚，还会不会败在朱允炆那个蠢货手里？
“这不是我应该担心的问题！能力不够，就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
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道衍起身，跟席应珍告别。
“回去吧，明天记得来找老道……”
老道人挥手与自己告别，入厢房修行去了。
道衍目送他进去，然后才转身往灵应宫的大门去。
“大师要走了吗。一路走好……”
门口扫地的道童和往常一样，笑着和道衍告别。
【你整天往灵应宫跑，他觉得你是个不正经的和尚……】
如果不是他头上的旁白，道衍还真信了他看似真诚的笑容。
“我甚至不想当这个和尚，可是没办法……”
他走出灵应宫，就来到了明城的街道上，路上的行人稀少，并没有江南之地应该有的繁华。
十几年的战争，带走了太多的东西。
哪怕是曾经富裕的江南，也是如此。
这也是自己不敢轻易脱下僧衣的原因之一，僧人在这个乱世，活得多少比别人好一些。
“我是姚广孝，但我也不是姚广孝！也许从今天起起，我该舍弃那些有的没的想法，远远避开朝廷，过好自己的一生得了……”
心中确定了避世的目标，道衍感觉自己瞬间轻松许多。
放下原主背负的责任，他以后要过自己的生活。
只是他刚立誓，突然，远处有兵马疾驰而来。
这些人看到一个站在道观门口的和尚，全部围过来。
“你是道衍，俗名姚天禧？”
为首的一个青年将领，目光冷冽，盯着道衍。
“贫僧是……”
“奉吴王命，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