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江远道确实优秀,他自幼丧父,少时母亲也过世了,一路头悬梁锥刺股,终于过五关斩六将,考入殿试,我外祖看他是个可塑之才,常把他待在身边,倾力培养、不吝赐教,加之柳府倾力相助,他这一路官运亨通。
与我母亲成婚后,江远道温润柔和,与我母亲郎情妾意、琴瑟和鸣,外祖很是满意,再加之自己慢慢衰老,在母亲生下我之后,外祖便渐渐不管事了。
一直到母亲再次怀孕,快要生产的时候,府上突然传来外祖病重的消息,太医医治了七天,外祖还是没挺过去,外祖母伤心过度,也跟着去了。
母亲听闻噩耗,动了胎气,难产生下妹妹江盈雪,便撒手人寰。
彼时我刚刚三岁,江远道在人前悲痛欲绝,人后却无波无澜。一天傍晚,他抱着我,擦去我的眼泪后,对我说:
「珠珠,妹妹刚刚出生便没了阿娘,未免她日后伤心疑惑,不如就让她跟爹爹姓,好吗?」
那时的我根本不明白这话的意思,想来江远道也不在乎我明不明白,只是为了寻个由头,改掉江盈雪的姓。
说来,我幼时也曾和江盈雪有过一段好姐妹情。
只是忘了从哪一天起,所有的错事都成了我,所有的好事都成了江盈雪。江盈雪人前哭着说「不关姐姐的事」,人后却字字句句辱骂我,说我不配做父亲的女儿,不配用柳家的东西,就连我曾暗自倾慕过的杜泽,也被她抢去。
久而久之,大家渐渐冷待我,宴会上没人同我说话,有时还会凑在一起奚笑我。提起江盈雪大家赞不绝口,提起我便是娇纵蛮横,每个人都在暗地里说我没有柳家的风骨,丢了外祖的脸。
父亲知道后,不听我的解释,只是一遍遍用失望的语气对我说:
「柳明珠,多学学**妹吧。」
「柳明珠,你真让我失望。」
「柳明珠,你对得起你死去的娘吗?」
我也曾痛苦过,悲伤过,甚至怀疑过自己,觉得自己愧对母亲和外祖父母,半夜偷偷窝在被子里哭过数次,甚至想要一了百了。
可直到那晚,当我不小心听到父亲的话,怒气冲冲找江盈雪对峙。
而后,江盈雪一刀刺入我的心口,父亲抱着她轻言细语地安慰,接着他又提起刀,狠刺了我两下,冷冰冰地命人把我扔进乱葬岗。
我才知道,其实不是我的错。
我撑着下巴,扫了眼江远道冒冷汗的额头。
「父亲怎么满头是汗?见我回来,您不欢喜吗?」
江远道撑起个笑容,他假装拭泪,不动声色地擦了擦汗,再抬头时语气关怀,眼神却惊疑不定地看着我。
「珠珠怎么这么说?当年爹爹以为你已经……如今见你完好无损地回来,自是高兴的,正好今日是雪儿的大婚之日,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啊!」
这话一出,众人都偷偷交换着眼神。
毕竟谁不知道,当年外祖与杜家定下婚约的,是我呢?
我浑不在意众人的目光,朝后一挥手,便有个侍卫退下。
「父亲说得不错,确实是双喜临门。」
「既然如此,“喜”的另一个主角,怎么能晕着呢?」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秋雁一鞭抽开杜泽,提起江盈雪的衣襟,将她扯出来,侍卫去而复返,将手中提着的木桶翻转。
哗啦声响,在杜泽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中,一桶凉水尽数浇在江盈雪的脸上,冲花了她精致的妆容。
江盈雪打了个颤,悠悠转醒,一睁眼便止不住地咳嗽。
「柳明珠!你做什么!」
杜泽第一个冲了过来,他不顾肩上的伤口,脱下衣服披在江盈雪身上,而后紧搂着她,眼神淬了毒般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