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椿河游船回来,我给了贴身丫鬟小迎一百两银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没两日的功夫,小迎便给我打听出了许多内幕。
原来半年前,燕瑾想纳教坊司的乐伎兰裳为妾,可是他爹娘不肯,说他家为清流世家,就算是妾室也必须是清白人家的女儿。
他和爹娘怄气,因他娘说,只要清白人家即可,其他都好商量,他便直接点了我的名字。
其中含义,不过是不让他娶乐伎,他便娶个商贾之女。不让他痛快,横竖大家都别痛快。
我爹身为皇商,出使北境雪国,操办两国对外贸易,离开京城多年,刚刚回到京城,自然不知其中还有诸多因由。
自古有言,士农工商,商者末流,我家即便是皇商,亦难免为鸿儒硕学所轻视。
翰林院掌院学士燕长治备了厚礼亲自到我家来提亲,我父亲自是喜出望外。
我心中亦是欢喜。
谢玫十五岁的及笄宴上,我曾见过燕瑾。
他清瘦,高挑,着一身青玉长衫,如松竹般笔直而立。
那件长衫绣着天水碧的烟雾翠竹,真是好看。
大婚之夜,他对我说:「你我二人尚属陌路,唯愿时光相伴,若能渐入佳境,再续良缘不迟。」
之后他便自顾自地住进了书房,我还傻乎乎地以为他文人心性,想与我慢慢熟络起来。
没承想,我是他与家庭斗争的牺牲品。
我带着娘家的十几名家丁闯进花月楼时,燕瑾正在和一群文人书生饮酒谈诗。
一名身着烟蓝色裙裳的女子依在他身边,手中拿着一卷书册。
我站在门口冷笑道:「没想到燕公子在此处与佳人时光相伴,渐入佳境了!」
燕瑾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你来此做甚?」
我大摇大摆地走进雅室,小书生们皆是一片哗然。
他们许没想到,我这良家女子,竟敢如此大胆。
有那不长眼的过来斥责我,被我手下的家丁直接扇了两记耳光。
清脆的耳光声在雅间里回荡,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乐声停了,房间里一片静寂。
燕瑾面色铁青地看着我,眼神中闪过一丝羞愤,以及难以掩饰的慌乱。
「玉流苏,我在此只是和诸位诗友饮酒谈诗,你为何如此大动干戈?」
天呐,他居然还在我面前装傻充愣!
我没有回答,径直走到他面前,将手中的和离书重重地拍在他胸口上。
「签了它!」
燕瑾莫名其妙地接过去,只看了一眼,便脸色大变。
「胡闹!」
我见他要撕扯,手疾眼快地把和离书夺了回来。
燕瑾还要往回抢,我退后两步,身后有家丁上前来将他拦住。
燕瑾大喊着,我是你家姑爷,不可放肆。
可惜家丁是我娘家人,哪里会理他。
我一把将和离书拍在桌案上,吓得案旁的女子一哆嗦。
我对她笑道:「你叫兰裳吗?」
女子似是有些怕我,却还是挺直了脊背。
「奴家正是兰裳。」
我叹了口气,食指抚上她的唇。
她硬挺着一动不动,我心中倒是有几分佩服。
燕瑾在家丁的手底下大叫:「不许伤她!」
我将染了红梅色唇脂的食指按在和离书上,抖了抖,笑盈盈地直起身,对燕瑾道:「该你了。」
燕瑾真的怕了,他的眼中全是恐惧。
「你,你这个疯子,你这么做你爹知道吗?我爹娘知道吗?」
我一挥手,小迎端着朱砂砚台上前,家丁们按住了燕瑾的手。
燕瑾叫得更欢,可惜家丁们壮实魁梧,他的那些书生朋友们谁都不敢上前阻止。
他之乎者也地骂着我,我只觉得聒噪,抬头望向窗外的夜空。
成亲半年便和离,普天之下也只有我玉流苏能干出这等荒唐事来。
此时此刻,我这不学无术的商贾之女,竟想吟诗一首。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
也不知道是谁的诗,我竟念了出来。
燕瑾惊愕地看着我,大抵是难以置信我竟疯得如此彻底。
我尴尬地瞅了瞅他,接过家丁递上来的和离书,满意地看了一眼,揣进怀里。
「如此,我便不耽误燕公子与兰裳姑娘时光相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