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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回忆中缓过神来,久久沉默不语。
几日连绵病榻,身体才稍见好转之色。
我迫不及待地去了萧烬府上,门童早已换了一位,认不得我。
从前我去他的府上,向来来去自如,只是今时早已不同往日。
我在门外焦急不安地等了半天,出来的却是萧府的管家。
管家是一位看着萧烬长大的老伯,后来萧烬流放,他也一心一意地无偿守着萧家老宅,忠心耿耿。
从前他对我,也是笑脸相迎、热情洋溢,只是如今却换了副冷若冰霜的脸色,公事公办地直言道。
「宁**请回吧,我家少爷说了,孤男寡女不宜相见,还请宁**自重。」
我颤抖着嘴唇,满腹的为什么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刚要吐出来,管家却已毫不犹豫地让人关上了大门,冷漠无情的声音隔着高大厚实的红漆木门传进我的耳畔。
「少爷不喜宁**,以后宁**上门要多加注意。」
我的整颗心像是坠入了冰窖,逼人的寒气慢慢浸入我的血肉筋脉,刻骨铭心。
我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春寒料峭,寒风吹得我身上的累累伤痕暗中作祟,我单薄的身子悠悠欲坠。
我独自一人坐在将军府门前,偌大的一个将军府寂寥无人,空旷死寂,与门外的喧哗热闹格格不入。
大街小巷中的摊贩们在茶余饭后谈天说地,侃侃而谈中不免提起了萧烬的婚事。
听闻这桩婚事是萧烬主动向皇上请求赐婚,他要娶的人,是当今首相之女,真正的千金贵女。
我忍不住苦笑一声,压抑不住的苦涩攀爬至鼻头,湿润了眼眶。
我想到了这些年来我的坎坷不易。
边疆再起战火之时,朝中无人可用。
我解甲归田的父亲不得不被重新起用,带着家中男子奔赴战场。
边疆的情况稳定了下来,然而我的父亲兄长却再也回不来了。
得知他们血染沙场的消息,母亲伤痛欲绝,一病不起,数月之后便撒手人寰。
我还没来得及消耗家中亲人惨死的悲剧,萧烬被冤枉入狱的消息就紧接着传来。
听闻萧家被查出大笔贪污的赃款,甚至卖爵鬻官,震惊朝野。
一时间朝堂上下血流成河,牵连者无数。
此时我与萧烬早已定下婚约,只待寻个好吉日,便可举行婚事。
我顿时感到整个世界天翻地覆,天昏地暗。
我已经没了亲人,我不想再失去萧烬。
我作为将军府唯一的后人,动用了家中所有的关系,求到了圣上面前。
圣上看在我家世代为国为民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亦怜我是将军府仅剩的后人,开恩赦免萧烬一族。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最终将萧烬一族流放至偏远之地。
流放之路何其艰难凶险,生死难料。
我只得变卖家产,上下打点,顾他一路安然无恙。
我看着手臂上斑驳错落的伤痕,藏在骨子里的暗伤还在隐隐作痛。
气血两空,让我每多消耗一份精力脸色就苍白一分。
这些年,有我源源不断的资助,纵是他身处不毛之地暗无天日,却也尚且能食可果腹,衣能蔽体。
而我脱下象征着荣华富贵的罗裙,穿上预示着血雨腥风的铠甲,独自一人在战场拼杀。
我看过城头铁鼓声犹震,匣里金刀血未干;也见过血染沙场、马革裹尸的战火纷飞之景。
刀光剑影中,我也曾想过自己会不会死。
我的父亲、兄长、弟弟......皆战死于沙场,如果我就此死去,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但是我想到了萧烬,我还要为他**,我还要迎他回京。
他的杰出才华,他的凌云壮志,不应该浪费在偏远的不毛之地。
于是我只好咬着牙,日复一日地撑了下去。
我告诉我自己,只要他回来了就好了。
我眼角的泪倏忽落了下来,我想起曾有过几面之缘的首相贵女。
人人都夸其兰质蕙心,德才兼备,是京城多少公子的求而不得。
他们很相配。
我把眼中苦涩的泪水咽了下去,遣人送去了一份贺礼。
祝他得偿所愿,迎娶心上人。